門扉合攏的輕響過后,書房內恢復了寂靜。
胤禛保持著之前的姿勢,靜坐了許久,然后,他重新提起筆,蘸飽了墨,想接著抄寫下一段。
筆尖懸在紙上,卻遲遲未落。
他閉上眼,
“啪!”
一滴濃墨終究是不受控制地滴落在雪白的宣紙上,迅速泅開一團難看的黑漬。
胤禛盯著那團墨漬,眉頭緊鎖。
他煩躁地擲下筆,一把抓起那張抄了一半的經紙,看也不看,用力揉成一團,狠狠擲向墻角!
紙團骨碌碌滾到博古架下,不動了。
胤禛向后靠進寬大的黃花梨木椅背里,抬手捏住隱隱作痛的眉心。
胸膛微微起伏,半晌,他忽地低低嗤笑一聲,在空曠寂靜的書房里,這笑聲帶著幾分自嘲,幾分無奈。
他喃喃自語,“哼....”
四個月了。
整整四個月,他沒有踏足靜心齋一步。
停了所有特殊,冷了所有態度。
她依然悠閑自在!
連那幾只老虎,都養得膘肥體壯,毛色油亮,吼聲震天!
他的冷落,反而成了她自在的屏障。
他的怒氣,仿佛一拳頭打進了棉花里,無聲無息,只憋壞了自已。
這個認知,比發現她私自避孕時更讓他感到一種挫敗的憤怒,和一絲連他自已都不愿承認的……慌。
他想做什么,可過年時那封密信,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口,時不時就冒出來疼一下。
做他愛新覺羅·胤禛的庶福晉,就這么讓她難以啟齒?
寧愿給弘晙編造一個“偷錢被打斷腿留在京城”的、卑劣不堪的莫須有父親,也不愿承認他?
還是,在她心里,他便是那般不堪,連個鄉野村夫都不如?
再有,他不是沒給過她臺階。
借口看那幾只老虎,他幾次“路過”靜心齋外圍,甚至特意在能望見院門的地方停留。
他不信她院里的奴才沒看見,更不信沒人稟報給她。
可她呢?
依舊裝聾作啞!
“呼……”
胤禛長長吐出一口郁氣,睜開眼,看著屋頂精美的藻井。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是皇子,是親王,難道真要跟一個后院女子這般憋著勁!
突然,他目光落在桌角一份關于京郊寺廟的簡報上,那是前兩日下面人呈上來的,提及寶華寺近日有高僧講經,香火頗旺。
“呵……”
而姜瑤用同樣的方法,在烏拉那拉氏病愈后第一次請安時,再次成了沒人搭話,受人“排擠”的背景板。
姜瑤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
清凈,省事。
再也不會,在她發呆時,突然有人艾特她說話了!
總算能好好混吃、打卡、吃瓜了。
......
烏拉那拉氏病愈后氣色好了許多,正聽著各管事嬤嬤回稟府務。
胤禛難得這個時辰過來。
“給爺請安。”烏拉那拉氏起身相迎。
“嗯,你才剛好,坐。”
胤禛坐下,接過丫鬟奉上的茶,慢飲一口,狀似隨意道:
皇阿瑪從年前到現在一直未愈,宮里請了薩滿,效用也無太大起色!
還有你你這一病了快兩月,弘暉前幾日也略感風寒,還有弘歷、弘晝,這兩個月也反復發燒了幾回。
眼看上巳節將至,正是祓禊祈福的好時節。”
烏拉那拉氏心思一動,面上不顯,溫順應道:“爺說的是。
妾身也正想著,是否該去廟里敬香,為皇阿瑪,也為府中上下祈福求個平安。”
“嗯,”
胤禛呷了口茶,語氣平和。
“我也正有此意。
寶華寺香火旺,方丈也是有德高僧,去那里虔誠祝禱,想必靈驗。
春日里氣候適宜,你們女眷久在府中,出去松散一二,于身心也有益。”
他略作沉吟,又道:“我記得,那邊有處莊子,離寶華寺不遠,景致尚可,還有幾眼溫泉。
祈福后,若想去住兩日,泡泡溫泉,祛祛春寒,也是好的。
你身子剛好,需好好調養。”
烏拉那拉氏心中微動,覺得胤禛此番安排甚是周到體貼,又聯想到他近來潛心禮佛,便也只當是他關懷皇上的同時,也是關懷自已了。
雖不知他其安排的用意,但還是溫婉應下:“還是爺想得周全。
那妾身就安排下去,上巳節那日便去。”
“嗯,你安排便是。”
胤禛放下茶盞,站起身,“前院還有事,晚膳不必等。”
“恭送爺。”
看著胤禛挺拔卻隱約透著絲緊繃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烏拉那拉氏慢慢坐回椅中,端起自已那盞已然微涼的茶。
........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