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說干就干,剝皮的剝皮,切兔頭的切兔頭。
全部干好,天亮了,軍軍去叫人。
王斤還在洗兔頭,王小小和王煤在炮制兔皮,而賀瑾直接躺下睡著了。
王漫坐在角落的木凳上,背脊依舊挺得筆直,如同他運行的程序,即便過載,框架也不容崩塌。
一夜未眠的痕跡,在他那張的臉上,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憔悴之美。
長長的睫毛上沾著一點極細微的血沫,在白皙的臉上隨著他偶爾的眨眼微微顫動。
陳國棟帶來的后勤兵手腳麻利,很快將屬于陸軍的那一百四十只凈肉兔清點、過秤、搬上了卡車和一百只帶皮的兔子。
陳國棟本人心情頗佳,拍了拍那冰冷的肉塊,對王小小笑道:“行啊,小小,這次可給咱們解決了大問題。兔皮你們處理好,也是筆好資產。累壞了吧?趕緊帶著他們休息。”
他又跟老丁打了個招呼:“老丁,那我先回了,報告和后續的滅兔行動我這就去安排。你們二科這份,也趕緊拉回去加餐吧!他們還小,別太嚴厲。”
老丁臉色平靜,甚至帶著點慣常的嚴肅,點了點頭:“嗯,辛苦跑一趟。”
陳國棟又看了一眼院子里疲憊不堪卻強撐著的孩子們,難得溫和地補充了一句:“都趕緊歇著,別仗著年輕硬扛。”
說完笑了,老丁看樣子發火了,王崽崽要被打了。
隨著卡車引擎聲遠去,院子門關上,最后一點屬于“外人”的熱鬧和喧囂也消失了。
屋內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寒風刮過屋檐的細微聲響,以及更清晰的——幾個孩子沉重或綿長的呼吸聲。
老丁站在原地沒動,600只兔子,零下三十度,這群小崽崽一天一夜在山里撲捉兔子。
參加52年戰爭的指揮官,再也不敢在零下三十多度讓手下的兵一天一夜作戰,因為那場戰爭,在一夜的風雪中,帶走了他的戰友的生命。
他臉上那層平靜的、公事公辦的面具,在陳國棟離開的瞬間,就如同冰雪遇到烙鐵,迅速消融、剝落。
他沒有立刻發作,只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
他先看癱在炕沿的賀瑾,孩子小小的身體蜷縮著,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也微微蹙著,臉色蒼白得不像話。
他的視線移到角落里的王漫。
那孩子背脊依舊挺得筆直,像是焊在了凳子上,可老丁看得清清楚楚,王漫閉著眼,長睫無力地垂著,上面那點暗紅的血沫刺眼極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痙攣。
這孩子所謂的“休眠模式”,根本就是體力精力雙重透支后的強行關機。
最后,他的目光,死死鎖定了還站在院子中央、試圖維持匯報姿態的王小小。
她軍裝上的污漬、渾身的狼狽、以及那細微卻無法掩飾的顫抖……每一點細節,都像一根針,狠狠扎進老丁眼里,戳進他心口。
陳國棟在時,他不能發作。
那是給老戰友面子,也是維護二科和王小小“能干”的形象。
但現在,關起門來,這里只有他的兵,他的崽。
老丁一步步朝王小小走去。
他的腳步很沉,踩在積雪和凍土上,發出咯吱的聲響,在寂靜的院子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壓迫。
王小小似乎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那強撐的脊背幾不可察地繃得更緊了些,垂在身側的手指悄悄蜷起。
老丁在她面前站定,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的濃重疲憊和血腥氣。
他沒有立刻吼叫。
他只是用那雙翻涌著風暴的眼睛,死死盯著王小小的臉,從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嘴唇,再看到她不自覺吞咽口水的喉嚨。
這沉默的注視,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壓迫感。
終于,老丁開口了。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王小小。”
他只叫了這三個字,才能壓下胸腔里那股幾乎要將他撕裂的怒火和心疼。
王小小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沒敢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