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錘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
他死死盯著明昭,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懷疑、震撼、不甘、還有一絲被強行點燃的、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微弱的希望火苗。
最終,在那震耳欲聾的“干”字浪潮中,他猛地一跺腳,粗糙的大手狠狠抹了一把臉,發出像老牛喘氣般的一聲悶吼,沒說話,卻猛地轉身,大步走向倉庫的方向!
那背影,帶著一股豁出去的、近乎悲壯的決絕!
“明昭同志!”
劉振山猛地轉向明昭,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眼神熱切得如同要燃燒起來。
“你需要什么?!場地?人手?材料?工具?你只管開口!紅星廠上下,包括我劉振山在內,所有人!所有東西!隨你調用!全力配合!”
張明遠也用力點頭,臉上重新煥發出光彩。
“對!明昭同志,研究所那邊也全力支持!你需要什么理論資料,或者需要幫手?需要哪方面的協助,我親自去協調!”
明昭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眼前這一張張被狂熱和希冀燒紅的臉,掃過這彌漫著濃重機油味、堆滿陳舊設備和工具的巨大車間。
她的視線最后落在那臺依舊散發著焦糊味、主軸軸承處摩擦聲越來越明顯的龍門銑床上。
“第一步,”她開口,聲音依舊平穩,沒有任何被這狂熱氣氛感染的跡象,冷靜得像在發布指令,“拆卸這臺設備。”
她抬起纖細的手指,精準地點向那臺剛剛立下奇功,此刻卻像風燭殘年老人般呻吟的龍門銑床。
“主軸箱、傳動系統、導軌副、工作臺基座……全部拆解。我需要詳細測繪現有結構,分析其材料疲勞度、形變極限及固有頻率缺陷。”
拆機器?
眾人有些猶豫……
“測繪?”劉振山一愣。
“對。”
明昭點頭,“了解它的極限,才能設計超越它的結構。同時,我需要廠里所有能找到的、精度最高的量具。千分尺、游標卡尺、水平儀、平晶、塊規……精度等級越高越好。
還有,所有現存的、不同批次、不同型號的金屬材料樣本,尤其是特種合金鋼,包括廢料庫里的。”
她的話語如同冰冷的命令,瞬間讓沉浸在狂熱“造機床”口號中的眾人清醒了幾分。
拆?拆這臺龍門銑床?
工人們臉上的狂熱微微一滯,下意識地看向那臺龐大的機器。
雖說它老了,舊了,毛病一堆,可它畢竟還是車間里頂梁柱之一啊!拆了……萬一裝不回去……
“拆!”
劉振山只是猶豫了不到半秒,就猛地一揮手,斬釘截鐵的招呼著眾人。
“拆!王德發!帶人!現在就拆!按明昭同志的要求,一點不差地拆!拆散了架也得拆明白!”
王大錘剛扛著一根沉重的撬棍從倉庫門口轉回來,就聽到了廠長的命令。
他腳步一頓,黝黑的臉膛繃得死緊,看著那臺陪伴了他十幾年的老伙計,眼神復雜。
最終,他猛地一咬牙,腮幫子上的肌肉鼓起,悶聲吼道:“拆!都愣著干什么!拿家伙!拆!”
沉重的扳手、撬棍、套筒扳手叮當作響。
工人們圍了上去,如同給一位垂暮的巨人做最后的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