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城,沈家府邸。
正廳之內,一片狼藉。
碎裂的瓷杯與翻倒的案幾無人收拾,幾盞長明燈昏黃搖曳,在壓抑的空氣中投下扭曲的影子。
沈皓峰獨坐主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額角青筋隱隱跳動。
短短兩個月,天翻地覆。
朝廷一聲令下,南方各城世家宗門竟如臂使指,瘋狂開鑿大運河。
除他沈家掌控的地界外。
各處河道已初具規模,那等速度,快得令人心驚!
他不是沒派人去阻撓、去拖延,可朝廷此番手段竟霸道如斯,根本不給他沈家絲毫喘息之機。
雪上加霜的是。
那個身份不明的黑袍人如鬼魅般不斷襲擊沈家各處港口,鎮河衛死傷殆盡,港口設施損毀嚴重。
更致命的一擊,來自云錦城夏家——
朝廷專員以雷霆之勢查抄夏記錢莊,翻出歷年積弊,稅銀虧空巨大,連補救的機會都不給,直接凍結了所有資金。
沈家賴以生存的漕運命脈被斬斷,金山銀海頃刻化為泡影。
資金鏈徹底斷裂,各地港口停擺,罷工浪潮已起。
千年沈家,竟已走到破產邊緣,搖搖欲墜!
“家主!”
一聲急促的呼喚打破死寂。
沈明輝快步闖入,氣息不勻,面上血色盡褪:“不好了!家中多位供奉……昨夜不告而別,連夜離開了碧波城,不知所蹤!”
沈皓峰眼皮都未抬。
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
他早已料到。
當他昔日狠心將已成廢人的大長老沈靖炳暗中處理掉時,就該明白,這世道本就是利合則來,利盡則散。
他能棄他人,他人自然也能棄沈家。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險些要沖破胸膛的怒火,嗓音嘶啞:“那些人,怎么說?”
沈明輝垂下頭,語調帶著屈辱的顫抖:“往日與我們稱兄道弟的那些家族、宗門,聽聞我沈家現狀,要么閉門謝客,要么……干脆派人明說,從此與我沈家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他倏地抬頭,雙目盡是血絲:“這群見風使舵的小人!落井下石,不得好死!”
“呵……”
沈皓峰齒縫間擠出冰碴般的話語:“朝廷……這是要對我沈家,趕盡殺絕!”
他拳頭緊握,指甲掐入掌心,滲出血痕,卻渾然不覺。
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和絕望,像刺骨的寒意般淹沒了他。
仰頭望著穹頂繁復的雕飾,那些往日象征榮耀與權力的圖案,此刻卻像一張正在收緊的巨網。
他閉上眼,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近乎呻吟的嘆息。
“……天,亡我沈家。”
這一次,不再是疑問。
沈明輝看著家主瞬間灰敗的面色,所有勸慰的話都堵在喉間,最終只化為一個更深的鞠躬。
“報——!”
又一家丁疾奔而入,手中高舉一封密封信函:“門外有人送來此信,指名交予家主!”
沈明輝心煩意亂的接過,拆看粗略一掃,黯淡的眼中驟然爆出一抹精光:
“家主!是唐門!唐門的信!”
沈皓峰猛地坐直身體,一把奪過信箋。
視線急速掃過紙上內容。
他眼底厲色乍現,臉上浮現出陰沉而詭異的冷笑:“呵呵……唐門,倒是給我們指了條‘明路’!”
沈明輝看清信中內容,臉色一變,急聲道:“家主,當真要走這一步?我沈家雖處境艱難,可未必就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啊!”
沈皓峰閉上眼,長長嘆了口氣,疲憊道:“除此以外,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難道要坐在這里,等著朝廷大軍上門,將我沈家滿門抄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