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梅抄完了一遍,突想起自己忘了寫抬頭,急忙提筆在右邊縫隙上加了“子青我兒”四字。寫完看了一遍,暗自好笑,那感覺便似自己是他老娘在教訓他學好一般。于是從頭看了一遍,覺著仍不滿意,又給揉了再重新謄。如此待抄到了第三遍,這才覺著稍稍滿意了些。想來自己也就這水平了,再抄也好不到哪里去,便將筆輕輕擱在了架子上,從抽屜里取出個泥金封,待紙上墨跡干了,正要折了放進去,突地想起徐進嶸起頭過來的那封信里最后兩句對自己的調戲之語,想想竟是有些不甘心,猶豫了下,終究是捉弄的心理占了上風,急忙又展平了紙重新蘸墨,冥思苦想了片刻,眼前一亮,便在落款欄的左側另起一段,慢慢添加了一行字,寫的卻是:思君不見君,人比黃花瘦。妾早幾日偶讀此辭,深以為是,不敢獨享,故與君共勉。
淡梅寫完了,自己吹著墨讓干得快些,卻是越想越好笑,臉都有些憋袖了。不知道那徐進嶸看到這樣一段又會作何想法?
待墨跡全干了,淡梅這才將信用火漆封了,給了園子里的一個家人叫送到了城里徐總管處。沒兩日待徐總管再次過來,報說那信已是托了郵驛快馬送往淮南路淮安府了。
信出去了,淡梅自然又去了上方寺告知了老太太。待回了園子剛歇了口氣,卻見小丫頭過來通報,說是園子門口來了個小丫頭,口口聲聲說找文娘子,那看門哪里肯讓她進來,那小丫頭卻不肯走,眼見要爭起來了。
淡梅一聽,急忙便到了園子門口,見是個十一二歲的黑瘦丫頭。她卻是認得那丫頭的,是興莊里一個黃姓老花戶的孫女,前幾次在她家買過花的。急忙便叫了進來。
淡梅今日仍是前幾次去興莊時的打扮差不多,那小丫頭也不清楚她身份,只道是這家里的執事娘子,便道:“文娘子,你前次過來我家買花時不是托問牡丹母株嗎?阿爺叫我過來告你一聲,他已經給你在旁人處找了一株過來,文娘子可要過去看下?”
淡梅聞大喜。原來她前些時日閑來無事,便想著買些花過來栽培做來年的種株。只買來的都是些尋常的品種,并無時下最為貴價的牡丹,便是找到了,也多是些瘦弱的下次品種,并不適宜分栽插扦。興莊和花市多去了幾次,漸漸與幾個花農熟識了起來,便托著叫打聽有無好的牡丹母株,若是有了便找這莊子里青石板橋后徐家的文娘子,她自會過去相看。
牡丹是一種生長緩慢的多年生小灌木,為來年考慮的話,種養時間宜在秋季九月。如今正當時令,那話托出去已是半個月前了,淡梅還道沒有回音了,未想現在竟是得了消息,心中自然高興。因了已快正午,便招待那黃花戶的孫女一道用了飯,又叫廚娘給包裹了些點心帶著,這才帶了妙夏讓丁大套了車,與小姑娘坐了一道往興莊去了。待到了那黃花戶家,果然在個大罐子中見到了一株牡丹,瞧著應該有七八年的花齡了,植株還算健壯。黃花戶說此系袖色花系的托桂型,明年花開之時外瓣寬大平展呈半球形,是他一個親戚曉得有人愿出高價來買,這才運送了過來的。
淡梅曉得袖色托桂系的牡丹品種都比較常見,并不算珍稀,如大胡袖,映金袖,繡桃花,小葉袖等等。只如今可以找到這樣一株品相的,也算是不錯了,哪里還會挑三揀四,聽黃花戶說自己那親戚出價十千錢,也并不算獅子大開口,當下便爽快地應了下來,付了些定金,叫仔細包裝了用平板車送到自己家,剩下的錢到時再付。
淡梅見終于買到了一株品相還算不錯的牡丹,心中歡喜,便朝黃花戶和他老伴道了謝,說往后若是再有好的品種,自去那里告知自己便是。黃花戶老夫妻唯唯諾諾應了。淡梅正待要離去,卻見他夫妻二人蹲在了一邊的盆菊處,愁眉不展,似是心事很重的樣子,忍不住便問了一聲。
淡梅不問還好,剛問一聲,那老翁便長長嘆了口氣,唉聲嘆氣道:“文娘子有所不知。往年這時候我家的菊花早都已是開了,只今年許是遲遲未寒的緣故,菊花竟是不開。偏生老漢我早早地收了板橋里那戶趙大官人家的定金,那人家每年這時都要邀友賞菊,往年那些菊花都是從我家送過去的。如今眼見時限沒剩幾日了,我家的菊花到如今卻最多也不過打幾個花骨朵。老漢我本想著即便拼了賠本,去別人家處買也要買來按時送過去的,不想訪遍了各處,竟都是沒有開花的。如今待要退定金也是晚了。老漢我當真是愁也是愁死了。”
那黃花戶說完,便又蹲在了地上,呆呆盯著滿園的菊花不動。
今年天色較之往常,確實是有些異樣。淡梅想了下,便道:“黃老爹勿要太過心焦,我倒是有個土法子,教給了你拿去試試,或許倒可頂用。若是當真不行,老爹去與那趙大官人解釋下便可,天不作美,人又能奈何?他若是明理之人,想來也不會怎樣的。”
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