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元節簡直跟當真有鬼一般,”想到昨日紛紛冒頭的‘群魔妖邪’,再看今日倏然不見了的各式‘鬧鬼’的報官,劉元摸了摸鼻子,只覺得有些滑稽,“一過中元節,那些鬼又沒了。”
這話聽的白諸忍不住失笑,笑罵道:“那聽起來中元節還真是鬼節,不過是心里鬼的鬼節罷了!平日里關在心里不出來,中元一到便通通冒出來了。”
“冒出來放個一日的風,過了中元又關回去?”魏服接了一句,想到昨日下到府衙的帖子,說那所謂的司命判官現身了,他們本也想去看看的,不過聽了林少卿的提點之后,便也不去看了。
若是真神,自有后續;若不是,那看不看也無妨了。
“城中百姓之中果然聽不到談司命判官之事的,這同當年欽天監那位的滿城聲響不同。”劉元說道,不過話至此,略略一頓,看了眼皇城的方向,他又笑道,“當年滿城聲響不要緊,甚至還能被請入欽天監,可若是如今引得百姓議論紛紛,那脖子上的腦袋估摸著也到該掉之時了。”
看著玄玄乎乎的,可沒了那些玄乎之事的皮,再看,才發現那司命判官的動作,原來也是看那龍椅之上的人是個什么樣的人,因人而異的。
“當年鬧得滿城風雨,好歹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看著,出不了什么大的意外,便是被人指責是騙子,也要上衙門公堂來對簿一番,”魏服說道,“如今這藏著掖著的,雖是直接對的大戶,可若是有個什么好歹,誰能知道?”
“那司命判官也不蠢,所以讓人下了帖子,就是想讓過去看著的人多一些罷了。”白諸想了想,說道,“可就我所見府尹大人同我們林少卿這般‘看透’之人都不會去的,便連我等,被林少卿點透了其中的內情,也不愿去了。”
“知曉那是個冒領名望與功勞的行騙之人,妄圖竊取香火行騙,不止膽大竊取香火,竟還試圖將府尹大人與我們林少卿這等看透之人一同拉進去,他此舉防的就是那等疑神疑鬼之人暗算自己。”魏服說到這里,眉頭蹙起,眼里浮現出一絲深深的厭惡之色,“好生大膽又卑鄙的小人!”
“行偷、騙之事還敢將官府拉進來做自己的保護傘,一面既想拿到那小道的天大好處,占盡本不屬于自己的名、利之果,一面又想要大道官府的庇護。既想要小道好處又想要大道庇護,這等既要又要之人的貪婪簡直叫看明白他行徑之人覺得觸目驚心。”魏服說道,“這世間竟有這等兩手空空,便妄想竊取這等潑天大果,偏還不想承那風險,想讓官府替他盡數承了這風險之人!”
“這不就是溫師傅常說的‘空手套白狼’?”劉元笑道,“好處都是他的,那風險還試圖讓官府替他承了,簡直是黑白兩道的便宜都想占,大道、小道的好處一處不落啊!小道的危險卻讓大道來擔,卻又鉆大道的空子,不承擔半點責任,簡直是那由表入里,深入骨髓的壞胚子!”
“只占好處,不占半分壞處。分明是個虛偽至極的人,偏走在大道的路上還被他裝成了沒有半點官司在身的正人君子,簡直無恥至極!”白諸搖頭說道,“偽君子的壞就壞在明明做了天大的惡事,偏還偽裝的極好,叫人很難抓住他實打實的把柄。”
“畢竟很多事都是只可意會,不可傳的。”魏服說道,“我家旁支有一戶養了個女兒,那性子有些類似趙司膳,是個乖巧、懂事又有本事的女兒家。那家里的父母真是忒壞了,那女兒還不知事時就夸那女兒懂事,夸她聰明有本事,那不該她擔的責任都往她身上丟,說是因為她聰明有本事扛得起這責任。在外更是‘貼心閨女’‘我家掌中珠寶’的疼女兒的話從小說到大,那四鄰街坊這般聽了很多年,便當真將那父母當成疼女兒的慈父慈母了。蓋因那父母在外頭太會演了,也太會嚷嚷了,直到后來鬧出來,細細算了算賬,眾人才發現那滿口疼女兒的慈父慈母叫那女兒小小年紀一人養一家,一直在吸那女兒的血。那到處嚷嚷,唬周圍人的‘疼女兒’落到實處的證據是一樣都找不出來。感情這‘慈愛’都掛在嘴上了!”
“更可怕的是這女兒一出生就被做了算計!父母從那孩子不懂事,不會開口說話時就開始嚷嚷自己疼女兒了,尋常人罕見這么早就開始算計女兒的,多數人因著他們喊了那么多年,外加又是父母的身份,若不是鬧出來,鬧大了,根本不會信。甚至那女兒幼年時察覺到了不對勁,向周圍人哭訴,因著那父母前戲做了如此之久,眾人也只以為是那‘被疼愛的女兒’耍小性子,不懂事而已。”魏服說到這里,唏噓了一聲,說道,“哪個孩子生下來便能說話的?那父母身份之人有心算計,早早開始做前戲鋪墊一番,誰能想到父母會處心積慮的算計一個孩子?”
白諸同劉元兩人驚訝的看向魏服,聽魏服又道:“那女兒這么多年哭訴了很多回,可父母那些算計她的事委實做的陰險,從不落那明面上的口舌,就連幼時打那女兒,也并不見重傷,只是說那‘女兒不懂事’,教訓一番,當然那不懂事的次數有些多,教訓的也有些頻繁罷了。因著其行為舉止似極了對調皮孩子教訓一番的家長,讓人實在看不出什么破綻來。”
“那后來是如何發現的?”劉元忍不住問道,“老實說便是聽你說,我想揪出那父母虐待女兒的證據好似都遍尋不到。”
畢竟教訓不懂事的孩子,且又未打成重傷,只是打的次數多了些,只要沒有重傷,誰能說是父母的錯?
“后來被發現那女兒越長大越肖似旁人,被認出來之后,旁人一開始也只道是抱錯了孩子,后來帳一算,那父母又為自己開脫說是‘女兒自幼懂事主動擔的責’,”魏服說到這里,唏噓了一聲,說道,“那被接走的女兒當時就在那里哭,哭說自己吃了很多苦頭,卻又說不出具體吃的苦頭,旁人便是想主持公道,也無法。”
“再后來是那女兒被接走之后,那一家男人在外有了人,女人將事情鬧出來,讓男的被人數落之后,那男的惱怒之下直接道出了他們打從一開始就在算計那孩子了。知曉將孩子身上打的傷痕累累會被人懷疑,便專程觀察那些教訓調皮孩子之人,看那些人教訓孩子的力度,發現偶爾將孩子打破皮、流些血不要緊,再過一些就會引人懷疑了,而且這力度還得不影響女兒下地做活,讓她第二天能照常做事,如此不傷筋動骨,又不會落人口實。兩人遂記住了這教訓的力度,而后便三天兩頭,興致來了便教訓一下‘不懂事’的孩子;當然,那所謂的不懂事也是他夫婦張口就來,直接撒謊編的。可因著周圍人都知道他們‘疼女兒’,從那孩子小時候聽到大,自沒有人會懷疑他們。所以,那女兒過的日子便是日常下地做活,時不時還要挨上那兩人‘消遣’似的教訓。雖說不傷筋動骨,可那挨打的疼痛幾乎日日都在受,苦頭一直在吃。且比起那能被人瞧出來去報官的重傷,這兩人那尺度簡直拿捏的極妙,又早早鋪墊好了自己是‘疼女兒’的慈父慈母的前戲,叫那孩子有苦說不出。甚至那孩子小小年紀因‘懂事’承擔責任,同齡孩子卻在那里玩鬧時,那父母還張口就來的編排說算命先生說過那孩子天生就是個‘苦命’的,生下來就是還債的,這作惡的魁首邊說還會邊抹淚的哭孩子可憐,只是一邊哭的‘唱念俱佳’一邊手里奴役那孩子的舉動,使孩子‘苦命’的動作卻沒有半分收斂,簡直虛偽至極。”魏服說到這里,唏噓道,“我聽罷之后簡直驚駭,可事后細一想卻又覺得那孩子落入那有苦說不出的境地不奇怪,‘苦命’也不奇怪了。”
“當然不奇怪!”白諸嘆道,“她還在襁褓里,不知事時就被這父母設計好了做家里勤懇勞作的老黃牛,一個襁褓里的孩子如何反抗的了大人?更遑論還是那父母身份在身的大人!再加上那處心積慮的前戲‘疼女兒’的慈父慈母的鋪墊,難怪讓她有苦說不出,也難怪讓她‘苦命’了。”
“這還是因為是旁人家的孩子,說被虐待了,四鄰街坊有人信,且那孩子長大還能被認回去,能脫離苦海;更可怕的不是那孩子真是自家的,說被虐待了,四鄰街坊無人信,也沒人會將她認回去、脫離苦海嗎?”劉元說道,“那趙司膳的父母若是有那兩人的心機,莫用懷疑,趙司膳定是更慘的!那趙家父母多半也做得出一邊吃趙司膳的用趙司膳的,另一邊心里不痛快還會拿打趙司膳來解悶的事。對那等父母而,左右趙司膳只是個工具,那些教訓又不影響工具第二日做活。只要不傷筋動骨,打的太厲害,一句‘孩子不懂事,給個教訓’,有幾人會特意留意的?那趙大郎若不是子孫根之事,不就是那在外窩囊,回去就教訓劉氏解悶之人嗎?若是有人這般教趙大郎拿捏作惡的尺度,不被人‘瞧出’,不落實打實證據的作惡,莫用懷疑,他決計是會去做的。”
“行惡之人注意行惡的尺度可不定是收斂,所圖可能更大,那想要的好處也有可能更多。”白諸嘆了口氣,說道,“昨日被林少卿點破之后,我越想越是心驚。若是林少卿他們昨日不明就里的去了,怕是當真要成那膽大包天的‘司命判官’的保護傘了。”
“真是忒壞了,也忒惡心這偽君子的行徑了!”劉元冷哼道,“人,怎能無恥到這等地步?”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