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青的目光像帶著鉤子,牢牢鎖在鄭浩臉上。
房間里只開了盞床頭燈,光線昏黃曖昧,空氣里還殘留著酒氣和一種無形的張力。
鄭浩的心跳得像擂鼓,酒精帶來的眩暈感被緊張驅散了大半。
他知道,蘇曼青絕不僅僅是來送解酒藥的。
“蘇總……我……”
鄭浩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蘇曼青輕笑一聲,走到窗邊的單人沙發前,很自然地坐了下來,姿態放松,仿佛這里是她的主場。
“坐。”
她指了指對面的床沿。
鄭浩猶豫了一下,還是依坐下了,但身體繃得筆直,雙手緊緊按在膝蓋上。
“別那么緊張。”
蘇曼青看著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
“我就是過來看看你,順便……聊幾句。”
她頓了頓,眼神變得認真起來。
“鄭浩,你今天晚上的表現,很不錯。”
她又提起了晚宴上的事。
“能在那種場合,面對那么突然的問題,說出那樣一番有見地、有分寸的話,很難得。”
“這說明,你比很多人想象的都要聰明,也……更有潛力。”
鄭浩低下頭:
“蘇總過獎了,我就是隨口一說。”
“隨口一說?”
蘇曼青搖了搖頭。
“那種場合下的‘隨口一說’,往往最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實水平和應變能力。”
“我看人,很少走眼。”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
“鄭浩,你大概也聽說過一些關于我的傳聞吧?”
鄭浩沒有否認。
蘇曼青在臨川乃至明州商界,都是個傳奇又神秘的人物。
關于她的背景、她的發家史,有各種版本的猜測。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蘇曼青似乎并不在意,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我父親,以前也算是個有名氣的老板,風光過。后來……時運不濟,鋃鐺入獄,家道中落。”
“我那個前夫……”
她嗤笑一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家里底子倒是厚,人也算正直,就是……腦子不太好,太天真,不懂變通,更是個短命鬼,留下我和一堆爛攤子。”
“我能有今天,靠的不是誰施舍,是我自己一步步拼出來的,是用別人看不到的代價換來的。”
她的聲音很平靜,但鄭浩能聽出那平靜下面隱藏的驚濤駭浪。
一個年輕女人,背負著家族的污點,失去依靠,在商界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掙扎上位,其中的艱辛和黑暗,可想而知。
蘇曼青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鄭浩臉上,帶著一種復雜的情緒。
“我見過太多人了。虛偽的,貪婪的,精于算計的,道貌岸然的……”
“我利用過很多人,也被很多人利用過。”
“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分不清,哪一張臉才是真的。”
她的語氣里,透出一種深深的疲憊和……厭倦。
“直到遇見你,鄭浩。”
聽到這句話,鄭浩再也無法保持那份強裝的鎮定。
蘇曼青的眼神變得柔和,甚至……帶著一絲罕見的脆弱。
“你跟那些人都不一樣。”
“你身上有股勁兒,一股……還沒被這個圈子完全污染的干凈勁兒。”
“你有野心,但不貪婪;你想往上爬,但還有底線;你聰明,但還沒學會那些油滑的算計。”
“你甚至有點……傻得可愛。”
蘇曼青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那笑容里帶著幾分真心。
鄭浩的心,被這番話狠狠觸動了。
他怔怔地看著蘇曼青。
此刻的她,卸下了平日里那層精明強干、風情萬種的外殼,顯露出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孤獨和……柔軟。
她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運籌帷幄的女老板,而是一個同樣會感到疲憊、會渴望真誠的普通女人。
這種反差,讓鄭浩心中的戒備和不適,悄然融化了許多。
他想起了自己。
想起了和林薇分手后,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寂寞。
想起了自己選擇躲到臨川這個小縣城,用瘋狂工作來麻痹自己、逃避現實的日日夜夜。
他和蘇曼青,雖然年齡、經歷、地位相差懸殊,但在某種意義上,他們都是……忍受著巨大寂寞的人。
都在這繁華又冰冷的世界里,獨自掙扎。
“蘇總……”
鄭浩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發現什么也說不出來。
蘇曼青看著他眼中閃過的復雜情緒,輕輕嘆了口氣。
“鄭浩,我說這些,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也不是要對你進行什么道德綁架。”
“我只是……不想再拐彎抹角了。”
她的目光變得直接而坦誠。
“我看上你了。”
雖然早有預感,但親耳聽到蘇曼青如此直白地說出來,鄭浩還是感到一陣巨大的沖擊!
“理由有很多,也很麻煩。感情這東西,本來就是理不清的。”
蘇曼青自嘲地笑了笑。
“可能是因為你年輕,有活力,讓我覺得自己也還沒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