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狐貍,絕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出于什么“黨性”或“責任感”去主動背鍋。
他這么做,只有一個解釋。
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甚至……錢漢忠的自殺,都可能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那天在省委黨校梅園的談話,再次清晰地浮現在鄭儀眼前。
劉衛東提到錢漢忠時,那刻骨的恨意。
以及他最后那句帶著詭異得意的話,
“總不能白白便宜了你這個年輕人吧?”
當時鄭儀以為,劉衛東指的是用副書記的位置換他外甥的晉升和將錢漢忠“請”出明州。
但現在看來……
劉衛東想要的,遠不止這些。
他要的是徹底的報復!
他要錢漢忠身敗名裂!
要錢漢忠死!
而且,他要讓錢漢忠的死,成為一柄懸在明州上空、讓所有人都不得安寧的利劍!
他主動出來“承擔”責任,表面上是引火燒身。
實際上,他是在用一種近乎自毀的方式,將自己徹底摘出來,并將所有后續的麻煩和質疑,全部引向一個方向,那就是他劉衛東“工作失誤”造成的悲劇。
因為他承擔了“主要責任”,那么其他人,尤其是鄭儀,就可以暫時從輿論的漩渦中心解脫出來。
省里的調查重點,也會放在他劉衛東“工作方法不當”上,而不會去深挖錢漢忠是否真的存在問題,不會去觸碰更深層次、更敏感的舊賬。
這等于是在替整個事件“定性”,也是在替鄭儀……擋刀?
不!
沒那么簡單!
鄭儀的心中警鈴大作。
劉衛東這看似“自我犧牲”的舉動背后,隱藏著更深的算計。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因“關心老同志心切”而“方法失當”的悲劇人物。
這不僅能博取一定的同情分,更重要的,是以此為契機,徹底擺脫明州這個是非之地!
他現在主動“認錯”,承擔“責任”,省里為了盡快平息事態,很可能順水推舟,給他一個象征性的處分,然后將他調離明州,去一個閑職部門養老。
這正是劉衛東想要的。
他不僅完成了對錢漢忠的終極報復,還借此機會金蟬脫殼,安全脫身!
而留下的這個爛攤子,這個錢漢忠用生命制造的巨大漩渦,則需要鄭儀……或者說,需要明州新一屆的領導班子,去慢慢消化,去承受其帶來的長期負面影響。
這……就是劉衛東所說的“不會白白便宜了你”!
這……就是他給鄭儀上的“最后一課”!
用錢漢忠的命,作為學費!
鄭儀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他看著坐在那里、低著頭、仿佛承受著無盡痛苦的劉衛東,第一次對這個看似溫和無害的老人,產生了一種近乎驚悚的忌憚。
好深的算計!好狠的心腸!
自己……竟然從頭到尾,都成了他復仇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劉衛東的表態,果然在接下來的調查中起到了關鍵性的“引導”作用。
省委工作組在進行了必要的調查和走訪后,綜合各方情況,最終采納了劉衛東的“自我檢討”,將事件初步定性為:
“由于相關負責同志在推動老干部異地療養工作中,溝通方式簡單生硬,未能充分考慮老同志的心理感受和實際困難,工作方法不當,引發了老同志的誤解和巨大心理壓力,最終導致了這一不幸事件的發生。”
報告措辭嚴謹,但也明確指出了“工作方法不當”是主要誘因。
隨后,省委很快做出處理決定:
“劉衛東同志,作為分管領導,負有主要責任。決定給予其黨內警告處分,免去明州市委副書記、常委、委員職務,另有任用。”
這個“另有任用”,在幾天后揭曉。
調任省政協某專門委員會,擔任副主任委員(正廳級)。
一個標準的“退居二線”安排。
劉衛東平靜地接受了這個安排,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在離開明州前,他甚至沒有通知任何人。
只有鄭儀,接到了他打來的一個電話。
電話里,劉衛東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輕松的笑意。
“鄭秘書長,我走了。”
“明州這副擔子,以后就交給你了。”
“好好干,前途無量。”
他的語氣,聽不出半點剛剛受到處分、被調離重要崗位的沮喪和怨恨。
反而像是一個完成了使命、功成身退的智者。
“劉書記……保重。”
鄭儀握著電話,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吐出幾個字。
他有很多話想問,但最終,一個字也沒有問出口。
有些答案,已經不需要問了。
“嗯,你也保重。”
劉衛東笑了笑,隨即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里傳來的忙音,鄭儀久久沒有放下聽筒。
一場風暴似乎過去了。
錢漢忠死了,劉衛東走了。
明州最大的兩個“山頭”,以一種極其慘烈和戲劇化的方式,退出了歷史舞臺。
通往權力頂峰的道路上,最大的障礙似乎已經被掃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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