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昏君,下有佞臣,武將擁兵自重,文官爭權奪利。從上到下,有幾個人真正把心思放在整頓吏治、鞏固國防、安撫百姓上?”
“這樣的政權,焉能不敗?”
鄭儀的語氣并不嚴厲,甚至帶著一種陳述歷史事實的平淡。
張林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終于徹底明白了。
鄭儀不是在跟他討論文學。
更不是在跟他探討歷史。
他是在用《紅樓夢》做引子,用南明的覆亡做鏡子,毫不留情地照出他張林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
那個“代”字還沒去掉,就急不可耐地以“市長”自居,拉幫結派,搶班奪權,腦子里想的全是那些能快速出政績、撈資本的“大項目”,對真正的民生疾苦、對明州長遠發展的深層次問題,漠不關心……
鄭儀甚至點出了“左良玉以‘清君側’為名揮師東下”。
這不就是在暗指他張林試圖借“推動發展”之名,行“搶奪權力”之實,甚至可能引發內部動蕩嗎?
張林渾身冰涼,如坐針氈。
“秘書長……我……我錯了!”
張林再也坐不住了,匆忙的站起身來。
“我……我一時糊涂!被權力沖昏了頭腦!我……我向您檢討!向市委檢討!”
“我保證!從今以后,一定擺正位置,堅決服從市委領導,全力配合您的工作!絕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鄭儀平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憐憫。
“張市長,重了。”
“我們今天,只是隨便聊聊《紅樓夢》,聊聊歷史。”
鄭儀抬手,虛虛往下一壓,示意張林坐下。
張林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重新跌坐回椅子上。
鄭儀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本《紅樓夢》上,仿佛剛才那段驚心動魄的敲打從未發生。
“不過張市長剛才有句話,倒是提醒了我。”
鄭儀的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情緒。
“你說……要全力配合我的工作?”
張林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連連點頭,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
“是!是!秘書長!我保證!您指哪兒我打哪兒!絕無二話!”
鄭儀微微頷首。
“既然張市長有這個決心,那眼下,確實有一件事,需要你……好好配合。”
張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鄭儀會提出什么要求。
是讓他主動辭去代市長職務?還是讓他去做什么更危險、更屈辱的事情?
“秘書長您說!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竭盡全力!”
鄭儀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張林,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看穿人心。
“四海集團的資產清算,已經結束了。”
張林愣了一下,沒想到鄭儀會突然提起這個。
“是……是的,秘書長。”
“嗯。”
“但是,四海集團的問題,真的徹底搞清楚了嗎?”
“秘書長……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
鄭儀的語氣變得意味深長。
“張市長作為政府主要負責人,牽頭對四海集團遺留問題進行‘回頭看’,深入排查可能存在的隱患和漏洞,確保國有資產不流失,確保問題處置不留死角。”
“至于調查過程中,如果發現任何線索,無論涉及到誰,都應該本著對組織、對歷史負責的態度,一查到底,如實上報。”
張林聽懂了鄭儀的潛臺詞。
如果他不配合,不去查,那么他張林之前與四海集團那些或多或少的瓜葛,就可能被翻出來,成為壓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他配合,去查,哪怕查不出什么驚天動地的結果,至少表明了他“戴罪立功”的態度,或許還能爭取一個相對體面的結局。
這是一道沒有選擇的選擇題。
除了按照鄭儀劃定的路線走下去,他別無選擇。
“我……我明白了,秘書長。”
張林的聲音干澀沙啞。
“我會……立即組織人手,對四海集團的問題進行……徹底的‘回頭看’。”
“有任何發現……都會第一時間……向您和市委匯報。”
鄭儀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近乎滿意的神色。
“好。”
他點了點頭。
“具體如何操作,你自己把握。記住,程序要合法合規,方式要穩妥審慎。”
“是……是……”
鄭儀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他,然后伸出來右手。
張林猶豫了一下,然后伸出來自己的右手。
雙手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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