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華的聲音帶著憤懣:
“企業是好企業嗎?騰飛機械?我查了資料,就是個血汗工廠!招工是招了,可簽的什么合同?試用期六個月,工資壓得死死的,干不了三個月就把你找理由開了!這種‘優先就業’,是幫農民還是坑農民?!”
他越說越激動,但神奇地,他始終圍繞著張林方案的執行層面,沒有直接攻擊張林本人。
“還有技能培訓!誰組織?培訓什么?能保證就業嗎?別又是弄個花架子,浪費財政的錢!最后農民學了一肚子理論,還是找不到活干!”
他猛地拍了一下講臺,當然這只是一個表達情緒的動作,聲音不大,語氣卻斬釘截鐵:
“我們四組的意見是:監督!監督!還是監督!”
“承認錯誤不能光靠嘴!補償款要由省工作組設立專用賬戶,直接打到農民個人卡里!全程公示!哪個環節敢伸手,紀委立刻介入!”
“優先就業?必須簽法律認可的正式勞動合同!試用期、工資標準、社保繳納,必須寫清楚!省里派人抽查!發現玩貓膩,重罰企業!甚至取消優惠政策!”
“技能培訓?要跟企業用工需求直接對接!誰用工,誰提出培訓要求!誰培訓,誰負責考核和推薦就業!讓農民學了就能用,用了就能掙錢!”
劉建華的發如同連珠炮,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有赤裸裸的現實和近乎苛刻的執行要求。
但,句句點在了張林那套看似完美方案中最脆弱、最容易被“靈活操作”的環節上。
會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包括臺上主持的林教授,都驚訝地看著這個昨天還顯得有些局促甚至“刺頭”的基層副市長。
他今天的發,充滿了攻擊性,但指向的是方案的執行漏洞,而非方案本身!他提出的是更嚴苛的監督要求!
這是一種極其聰明的“建設性”挑戰!
張林臉上的微笑消失了。
他眉頭微蹙,眼神銳利地盯著臺上的劉建華。
這個劉建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難纏了?
昨天還是個一點就炸的火藥桶,今天就開始跟大家講政治,講方案了?
是背后有人指點?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鄭儀。
鄭儀依舊平靜地坐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專注地聽著劉建華的發,手指輕輕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擊著。
看不出端倪。
張林的心微微下沉。
就在這時,一個慢悠悠、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熟悉的嘲弄:
“劉市長說的監督……嘖,好是好。”
孫老爺子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沒等主持人喊,就慢吞吞地踱到了臺前。
他瞥了一眼有點發懵的劉建華,對著話筒清了清嗓子。
“可這監督,由誰來做?”
他那渾濁的眼珠掃過全場,尤其在張林臉上停留了一瞬。
“省里派工作組?工作組在縣里待多久?十天?半個月?走之后呢?”
他嗤笑一聲:
“到時候,該挪用的照樣挪用,該壓榨的照樣壓榨!那些個村霸、土財主,還有那些……”
他拖長了調子。
“那些跟地方官穿一條褲子的老板們,有的是辦法讓你那些‘監督條款’變成廢紙!”
“監督?得是刻在骨頭里的東西,得是……能傷筋動骨的東西!”
孫老渾濁的目光掃過劉建華,又飄向張林,最后落在臺下那位面容冷峻的趙穎身上。
“我老頭子提個笨辦法!”
“既然騰飛機械占了地,那就得拿出點真金白銀的誠意!讓農民的土地入股!占他騰飛多少比例!農民成了股東,他騰飛盈利了,農民就有分紅!騰飛要是黑心壓榨工人,農民股東第一個不答應!因為這影響分紅!這監督,是不是就刻在骨頭里了?”
他嘿嘿笑了兩聲,透著老狐貍般的狡黠:
“當然,這主意嘛……可能會讓某些人大出血!所以啊……”
孫老攤了攤手:
“也就是個想法,大家聽聽就算了。反正嘛,監督這事兒,說到底,得看省里……嗯,某些部門的決心了!”
他把“省里”和“某些部門”咬得極重,眼神再次瞟向趙穎。
這已經不是挑戰方案,而是赤裸裸地捅向更深層次的問題——利益捆綁、地方保護、紀委監督是否到位!
會場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張林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劉建華的點穴,孫志遠的攪局,讓他精心準備的方案陷入了尷尬境地。
劉建華的監督要求如果被采納,會極大增加他未來在明州推行政策的“成本”;孫老的土地入股提議更是釜底抽薪!
這已經不是案例分析,而是針對他張林的圍剿!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