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只有生存。
只有被放置在棋盤上某個位置,然后按照既定的規則,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按照那些隱藏在幕后的、操控棋盤之手的意志,去完成屬于自己的那一步棋。
以前他是常務副市長,是棋子,也是執棋者手中的一枚子。
現在,他被推向那個位置,市長的位置。
那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更多的權力,也意味著更沉重的枷鎖。
意味著他能調動更大的資源,也意味著他需要向推他上去的力量,回饋更大的“成果”。
四海系的胃口越來越大。
他們要的不僅是政策傾斜、土地優惠,更要穩固自己在新舊格局交替中的絕對話語權。
而他張林,就是他們選定的,在新舞臺上,為他們爭取利益、披上合法外衣的那個代理人。
罪惡?責任?
在明州渾濁的泥潭里,這兩樣東西的界限,早就模糊得看不清了。
他做的許多事,站在陽光下去審視,或許都是“責任”。
為了發展,為了就業,為了稅收。
可這“責任”背后,流淌著多少不能見光的交易?犧牲了多少本該屬于普通人的公平?
那些因他批準而被低價強拆的民房,那些在四海系血汗工廠里日夜勞作的工人,那些因為“優化結構”而被無情拋棄的老職工……
他閉上眼,這些畫面如同走馬燈般閃過。
心頭沒有波瀾嗎?
有。
但那點微弱的漣漪,迅速被更強大的東西吞噬,冰冷的現實和更灼熱的欲望。
他不能回頭。
走到這一步,腳下已是萬丈深淵。
后退一步,粉身碎骨的不止他一個。
他背后牽扯的,是無數條與他利益捆綁的線,是無數張對他寄予“厚望”的臉。
只有向前!
只有坐上那個位置!
只有掌握了那個位置賦予的絕對權力和話語權,他才能獲得一絲喘息的空間,才能在那些力量的夾縫中,真正嘗試去實現一點自己想法里的“平衡”。
哪怕,那平衡依舊是帶著血腥和骯臟的。
他必須當上市長。
不是為了什么青史留名,不是為了什么政治抱負。
只是為了生存。
為了掌控自己的命運,哪怕這“掌控”依然帶著深深的無奈和鐐銬。
“王處。”
張林合上文件,轉過頭,臉上依舊是那溫和得體的笑容。
“我看完了,關燈吧?”
王哲抬起頭,眼神平靜無波,仿佛一直在認真看書。
“好的,張市長。”
他放下書,起身,走到門口,按下了開關。
“啪嗒。”
房間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進來,勾勒出兩張床鋪的輪廓。
兩人各自躺在床上,再無交談。
黑暗中,張林睜著眼,望著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
他知道,王哲也沒睡著。
他們就像兩只棲息在黑暗中的獵人,保持著安全距離,屏息凝神,等待著未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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