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徹便在越云、羅月娘等人的護衛下出了城,直奔蜀軍大營。
如今的蜀軍編制依舊保留完全,全數駐扎在城外那片圈定的營區。
而負責蜀地防務的慶軍,則駐扎在城內官署軍營,兩軍駐地涇渭分明,并未混編。
這是當年羅月娘率眾歸降時提出的條件之一,李徹點了頭,一直遵守至今。
因為那時他清楚,驟然改換門庭的蜀軍需要這份獨立的空間,來維系安全感。
讓蜀地平穩過渡,是朝廷定下的方略,李徹從未想過背約。
只是他忘了,軍隊這地方自古以來便是拳頭大的說話。
一味地懷柔示好,時間久了,反倒容易讓他們生了別樣心思,小瞧了天家威嚴。
李徹策馬步入蜀軍大營,但見轅門高聳,刁斗森嚴。
營帳排列如棋盤般整齊劃一,旌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士卒巡哨,步履沉凝。
他暗自點頭,拋開別的不談,這支蜀軍的確堪稱精銳,底子極好。
若能徹底收服,融為己用,對大慶軍力無疑是極大的補充。
但看見周圍蜀軍將士望向自己的目光,李徹又瞇了瞇眼睛。
完全沒有該有的尊重啊......
士兵們見皇帝來了,不上前見禮就算了,眼神還像是看某種稀奇動物一樣。
這讓李徹有些不適應,他們是不是不清楚自己是誰啊?不知道自己會功夫嗎?
來到中軍大帳前,親衛營迅速接管了營帳周圍。
李徹翻身下馬,步履沉穩地走入帳中,徑直登上了主位。
羅月娘與越云按劍立于他身后左右,再后方是秋白、贏布。
不需多,帳外親兵擂響聚將鼓,沉悶的鼓點瞬間傳遍蜀軍營盤。
不多時,軍帳簾幕次第掀開,蜀軍將領們魚貫而入。
這些人高矮胖瘦不一,但大多面容精悍,眼神銳利。
他們看向李徹的目光復雜,敬畏有之,疏離有之,亦有些許審視之意。
李徹頓時意識到,這些蜀軍和其他府軍的不同。
其他地方上府軍的將軍可不敢這么看自己,他們承平已久,當將軍真就是來上班的。
而蜀軍不同,百年來都與蠻人摩擦不斷,都是真打過仗,見過血的。
但當瞥見李徹身旁面沉似水的羅月娘時,不少人又下意識地收斂了目光,不敢將那份放肆表現得太明顯。
李徹坐在上首,平靜地打量著他們。
這群蜀將光看氣勢的確悍勇,單論個人武勇,恐怕不輸給慶軍中的許多將領。
但他也是軍營里摸爬滾打出來的,深知悍勇往往與桀驁難分,太過鋒利的刀,用不好,也容易傷己。
眾將到齊,按位次站定,然后齊齊向主位拱手,聲浪倒也整齊:“末將等,參見陛下!”
李徹目光從他們身上掠過,臉上沒什么表情,只隨口應了一句:“起來吧。”
然而,帳中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
眾將依舊保持著拱手的姿勢,身體微躬,沒有一人依起身。
時間在這沉默中緩緩流逝,空氣仿佛都沉重了幾分。
一旁的羅月娘顯然沒料到會出現這種局面,先是一愣,隨即柳眉倒豎,眼中涌起怒意。
李徹卻微微瞇起了眼睛,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嘴角微微上翹。
這是......在向他抗議?
是為他昨日入城時,對蜀地官員行的下馬威找回場子?還是單純想掂量掂量他這位新皇的斤兩?
有點意思啊。
“陛下讓你們起來,沒聽到嗎?!”羅月娘按捺不住,上前半步,厲聲呵斥道。
哪曾想她話音剛一落下,方才如同泥塑木雕般躬身不動的眾將,立刻轟然應諾:
“喏!”
聲若雷霆,動作整齊劃一,眾將紛紛直起身板,束手而立。
羅月娘愣住了,她連忙轉頭看向李徹,臉上血色褪去幾分,急聲道:“陛下,末將沒有......”
李徹抬起一只手,制止了她后面的話。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帳中諸將臉上,那點笑意更深了些,眼底的溫度卻是越發下降。
給自己來這一套?
先集體沉默抗命,再只聽羅月娘一聲喝令便立刻遵命。
這一手,既挑撥了他與羅月娘的關系,又演了一出唯帥令是從的戲碼。
自己成雍正了?
那也要看看羅月娘是不是年羹堯啊!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