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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退親

    柳氏嘆氣:“小九他大姐病了,我去給她送藥,趙公子去屋里坐吧。”罷顧不得寒暄,從幾人身后繞過去,直奔廂房。

    病了?

    趙沉維持扭頭的時間略長了些,好在只是瞬間,眼中異色一閃而逝,誰都沒看見。轉身,趙沉向林賢詢問阿桔病情,語氣把握的剛剛好,既表達了關切,又不會顯得太過殷勤。林賢也就簡單說幾句,沒有說具體原因。趙沉心知肚明,因此沒有追問,隨林賢周培進了上房。

    周培是雅商,林賢是善于辭的秀才,趙沉讀過書也做過生意,與人交際更是如魚得水,三人很快便相談甚歡。周培更是惋惜地打趣道:“早知趙公子只是面冷,我也不用小心翼翼招待那么多年了。趙公子有所不知,每次你來,我們品蘭居的伙計都兢兢戰戰,生怕伺候不周。”

    趙沉臉上露出一抹尷尬,看看門口,很明顯地轉移話題:“怎么孟兄還沒來?”

    林賢也很納悶:“我交待他早點來的,這小子,怕是家里有事耽誤了吧,小九,你去瞧瞧。”

    林重九痛快應下,詢問地看向姨兄周蘭生,周蘭生跟父親說了聲,與他一起往外走。

    只是兩人并沒能走出林家,剛走到院子中央,門口就轉過來兩道人影,孟老爹滿臉陰沉地走在前面,孟仲景神情復雜地跟在后頭。孟老爹明顯生氣了,林重九有點害怕,打完招呼便讓周蘭生去屋里傳話,他故意站在原地沒動,等孟老爹過去了,快步湊到孟仲景身前,繃著臉小聲問他:“孟大哥你到底做什么惹我大姐生氣了?她都生病了,昏迷不醒,郎中說是氣的!”

    “你大姐病了?”孟仲景黯淡的眸子里終于有了分生氣,震驚地問。

    林重九點頭,把從姨兄哪里打聽來的解釋說給他聽:“說是先生氣,后來著了涼,都是你惹得!”

    孟仲景沒來由地一陣發慌,有心疼擔憂,還有一種說不清楚的不安。他怔怔地望向西廂房,想要分辨心慌緣故,前面孟老爹突然大喝一聲,孟仲景身體一震,想到早上在父親面前跪著落淚的如娘,想到今日來的目的,他慢慢低下頭,朝前去了。

    或許昨晚他只是一時沖動,可現在的他,再也沒有資格打聽她的事,他,對不起她。

    胸口好像被人剜了一塊兒肉,疼得他難以呼吸。

    那是他從十四歲起就喜歡的姑娘,她喜歡上別人他會難受,卻從來沒想過要用這種方式傷她,即便她已經喜歡上了別人,他也不想。

    進了上房,孟仲景的目光掃過林賢,周培,趙沉,最后又回到林賢身上,然后,毫無預兆地跪了下去。

    “仲景,你這是做什么?”林賢大驚,上前就要扶他。

    孟老爹攔住他,回頭吩咐林重九:“小九你娘呢?你去把她叫過來。”

    林重九慌忙跑了。

    孟老爹看看林賢,只覺得自己這張老臉都被丟盡了。林賢是什么人,阿桔又是什么樣的姑娘,能結下這門親事簡直就是孟家祖墳冒青煙了,沒成想在喜事將近的這個節骨眼,被兒子親手丟了。婚前悔婚,因為另一個女人,外人會怎么說他們孟家啊!

    幾乎林重九前腳走,趙沉便朝林賢周培二人辭別:“伯父家中有事,晚輩先行告辭,改日再與兩位伯父敘話。”

    林賢連連賠不是,想親自送他出門,趙沉婉拒,自己出去了,跟柳氏姐妹并林竹姐弟迎面碰上。柳氏剛要說話,趙沉先道:“伯母快進去吧,晚輩改日再來叨擾。”

    柳氏歉疚地賠不是,讓林重九出去送他。

    趙沉看了西廂房一眼,大步離去。

    林家上房。

    除了阿桔,林家周家幾口人都到齊了,滿臉困惑地看著孟家父子。

    孟老爹無顏以對,轉過身,恨聲罵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親口說!”

    跪了這么半天,孟仲景心頭那些復雜猶豫也都壓下去了,低著頭,聲音沒有半點起伏:“林叔林嬸,仲景對不住你們,更對不住阿桔。其實那日我救下如娘時,她衣衫不整被我看見了,一開始我沒想什么,后來知道她身世可憐無處可去,我心生憐意。如娘對我也有意,只是她不想破壞我跟阿桔的婚事,昨晚準備連夜離開。我不忍她孤苦伶仃,又覺得自己壞了她清白本該負責,便承諾娶她為妻,所以我跟阿桔的婚事,算了吧。”如娘求他把錯都怪在她身上,他怎么能?他錯了就是錯了,跟誰都無關,是他放棄了這場夢。

    林賢眉頭緊鎖。

    柳氏氣得眼睛都紅了,指著孟仲景罵道:“你,你說她可憐,可阿桔跟你是什么情分,你就為了一個認識不到半個月的女人不要阿桔了?你的良心呢,你當初來提親時怎么說的!”

    林竹對其中內情知道地更多一點,聞冷笑,只是她還沒開口,小柳氏一把將人扯到身后,低頭看孟仲景:“你說她昨晚準備離開,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告訴你了?”跟痛心落淚的柳氏相比,她只是繃了臉,卻自有一種當家主母的威嚴。

    孟仲景沉默著點頭。

    小柳氏笑了,嘲諷地笑:“好一個如娘,我猜猜,你們昨晚不止單純說話那么簡單吧?”

    此一出,林賢柳氏臉色大變。長女性子溫柔卻不怯弱,輕易不會哭成那樣,而如娘半夜離去,郎中又說長女濕寒侵體,莫非昨晚也跟著出去了,看到了孟仲景跟如娘……

    林賢氣急攻心,一把提起孟仲景衣領,瞪著他眼睛:“你說,你是不是,是不是跟她茍合了?”

    孟仲景垂眸,才剛低頭,林賢一巴掌扇了下去,那力道之大,直扇得孟仲景歪倒在地,嘴角出血。一側孟老爹動了動嘴,最終還是沒說什么,柳氏看著曾經的好女婿變成這樣,再想到大病之中的女兒,靠在小柳氏肩頭哭了起來,直喊女兒命苦。

    一聲一聲,落到孟仲景耳中,化成難滋味兒。他扶著地慢慢直起身子,還想再跪,林賢卻不想再看他一眼,指著門外吼道:“滾!算我們林家有眼無珠,錯把畜生當人看!你滾,馬上滾,小九他娘,你去把他們送的聘禮都還給他們,從此我們林家與孟家恩斷義絕!”

    柳氏哭著去了,小柳氏陪著,林竹走在最后面,朝孟仲景臉上啐了一口:“幸好我大姐還沒嫁你,你就跟你那可憐的女人過日子去吧,再敢糾纏我大姐一次我就抓破她的臉!”

    見此情形,孟老爹慌了,拉著林賢胳膊好聲勸道:“你別氣,仲景做的確實不是人事兒,你打他罵他我都不攔著,回頭我也會教訓他。阿桔,阿桔是好姑娘,是我們孟家沒有福氣娶她這個兒媳婦,可孩子犯錯是孩子的,咱們二十幾年的交情,不能一氣之下就斷了是不是?”

    林賢胸口急劇起伏,視線從孟仲景身上移到孟老爹身上,眼圈也紅了:“孟老哥,我最后再這樣叫你一次,是,咱們一塊兒玩到大,你這好兒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所以我那么多富家少爺地主老爺提親都不要,只給阿桔挑了你兒子。你也是當爹的人,相信你懂,我不求阿桔大富大貴,只求她男人對她好,可你兒子做了什么?什么也不用說了,你們走吧,往后咱們兩家只當從來沒有認識過,走,帶上你兒子走!”說著把人往外推。

    孟老爹還想再勸,孟仲景拉住他:“爹你別說了,就算林叔還肯認我這個侄子,我也沒臉再見他,咱們走吧。”臉上火辣辣得疼,但他一點都不恨,他心甘情愿挨那一下。

    “你,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不爭氣的東西啊!”孟老爹悔得不行,甩開他手,步履蹣跚。

    孟仲景腳步沉重地跟在他身后,每走一步,心中悔恨便多出一分,目光貪婪地掃過這院子里每一樣東西,那房子是他幫著蓋的,那蘭花是她一一講給他聽過的,那……最后他看向西廂房,他想再看她一眼,想親口跟她說聲對不起,想告訴她他不是故意惹她生氣的……

    但他終究還是沒能如愿。他站在林家門前,看著熟悉的大門毫不留情地在他面前關上,看著地上散布的去年他親自拎過來的聘禮。

    “阿桔,只送這些東西,你爹娘會不會嫌棄?”

    “你把我爹娘當成什么人?東西只是走個過場,你有那份心意就夠了。”

    那輕柔的嗔怪猶在耳側,孟仲景忽的跪在地上,抱頭痛哭。

    其實她從來都沒有嫌棄過他,是他總是嫌棄自己,最終親手丟了她。

    短短半日,林、孟兩家退親一事便在村里徹底傳開了。

    村人淳樸,最講信義,得知退親是因為孟仲景背信棄義跟別的女人鬼混在一起,一眾婦人頓時罵開了,罵孟仲景八輩子沒見過女人才會為了一個長得并不咋樣的狐媚子忘了知根知底的美貌未婚妻,更罵如娘不守婦道半夜三更勾搭男人,總而之錯都怪在孟家那一邊。當然也有跟林家不對付的暗中奚落嘲諷,但也只敢在自家說罷了,出去說,只會招來指責,再怎么說林家是這個村子里的人,哪能幫著外人?

    黃昏時分,陳平回到莊子,把打聽來的事情一一說給趙沉聽。

    趙沉站在一盆吊蘭前,靜靜地聽著,等陳平說完了,才對著蘭葉中的白色小花問:“她呢?”

    陳平聲音低了下去:“林家大門緊閉,除了周少東家一家離開時打開片刻,再也沒有開過,林大姑娘的消息也無從探聽。不過我派人跟那個郎中打聽過了,說是林大姑娘病情并不重,休息兩日便可康復,只是心中郁結……”

    “知道了,退下吧。”

    陳平立即轉身走了出去。

    趙沉伸手,指端在白蘭上碰了碰,一觸即退,唯恐拿捏不好力度,傷了花。

    他抬頭望向窗外,眼里有在他身上并不常見的茫然。

    她如他所料那般死心了,退親了,可為何,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到底多喜歡一個人,才會憂思成疾?

    孟仲景跟她的婚約他都未曾放在眼里,此時此刻,他卻嫉妒了。

    他想要她的心,要她的全部喜怒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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