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閑情逸致來調戲我……”齊靖安翻了個白眼,咕噥道:“如果你腦袋發暈了,真想去做三殿下,我肯定會在被醋淹死之前先把你的頭摁進醋缸里泡著,好讓你清醒清醒。”
夏侯宣啞然一笑,道:“放心吧,我是決計舍不得讓你做鰥夫的。”他雖是嘴上不正經,動作卻沒拖延,牽著齊靖安左繞右繞,專挑近路往仁元殿的方向趕去——仁元殿本是后宮之主的居所,自皇后過世后已空置多年,此番因為四皇子之死,皇帝要將他所有的妃嬪兒女都召集在一處,便心血來潮地選擇了仁元殿……
說來,這其中還真有點兒冥冥之中的玄妙因果:二十年前,韋皇后正是在這仁元殿中郁郁而終;而今天,皇帝在仁元殿里召開“家庭會議”,先是懷疑太子害了四皇子,后來又因為太子暴斃的消息讓禁衛軍捉拿了夏侯宣等人,最終……太子逼宮造反了,正把皇帝堵在了仁元殿中,不知太子的親娘韋皇后看到這一幕作何感想?
“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啊,你還是別說話算了……”齊靖安一只手緊緊地攥住他這仿佛不曉得緊張為何物的心上人,另一只手則是握緊弓身、扶著斜掛在腰側的箭筒,并暗暗回憶著仁元殿附近的地形和建筑,做好了戰斗的準備。
夏侯宣也已做好了在叛賊的包圍中殺個三進三出的準備,他并不是真的不緊張,畢竟刀槍無眼,任你勇冠三軍都有可能折戟沉沙,所以每一次戰斗都相當于要在生死之間走過一遭——對于實際上是在和諧社會里長大的夏侯宣來說,他當然會害怕,只是在齊靖安的面前,他并不想表現出來,讓對方擔心。
而事實上,就連瑞妃和夏侯卓都該“感謝”齊靖安的,因為假若齊靖安不在,夏侯宣也許真會把他們母子倆一起干掉……
誠然留著他們母子的性命,夏侯宣也是有著其它考慮的,但很重要的一點是,他并不想在齊靖安的面前做下殺母殺兄這種“天理難容”的事,盡管他知道齊靖安是肯定不會阻止他的,甚至還會很賢惠地為他找出各種動手的理由,可難保這事兒不會在齊靖安的心里埋下一顆種子,說不準哪天就生根發芽了,嚴重的話甚至會造成他們之間的信任危機——為人之本的道德底線,絕不是說著玩的,現在看著好像沒什么,萬一哪天他們吵架了、出現分歧了,或者被敵人施展離間計,那這些黑歷史就會成為威力強大的炮彈,從內部擊垮他們共同筑建的情誼之墻!
正所謂防患于未然,夏侯宣心思縝密,自是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不過他也想過,等到哪一天他把穿越的秘密也拿出來跟齊靖安分享,那就真的再無顧慮了,畢竟瑞妃并不能算是他的親娘,他們之間也從未有過正常的母子情分,反倒是對夏侯卓,夏侯宣還是有那么幾分憐意的——這娃兒從小就被養殘了,還整天被蒙在鼓里,其實挺慘的,而且也沒怎么對不起他這個便宜弟弟,能放一馬就放一馬吧。
巧了,便在此時,仁元殿前,兩相對峙的太子和皇帝也正在說著“放一馬”的話題……
“父皇,孩兒并沒有弒父的心,只要您退位讓賢,孩兒依舊會孝敬您,讓您安安穩穩地做太上皇……哎,您又何必這么激動?喊打喊殺的實在是太傷感情了,再這樣下去,即使孩兒真的很想放您一馬,也辦不到了呀。”
太子殿下穿戴著一身淡金色的盔甲,在心腹的簇擁下背手立于艷陽之下,盔甲閃閃發亮,卻還比不上他熠熠生輝的雙目——饒是皇帝正憤怒得頭頂都冒煙了,也被他大兒子這神采飛揚的模樣晃了晃眼睛,在他的印象里,大兒子的身上總是帶著幾分郁氣,這才三十來歲呢,甚至連頭發都白了一小半,故而一直讓他很看不上眼,想不到今天竟然雷厲風行地逼宮造反了,而且還顯得如此朝氣蓬勃,皇帝的心情真是復雜極了。
“逆子,逆子!身為太子竟逼宮造反,還敢說什么退位讓賢?就你這樣的也敢自詡為‘賢’?簡直天理難容!”皇帝咆哮了幾句,憤憤道:“若你迷途知返,當即束手就擒,朕身為明君慈父,倒是真的可以放你一馬!”
“呵……”太子笑著搖了搖頭,抬眼凝視著正懸于皇帝腦袋上那個牌匾,“仁元殿”三個大字透出古樸滄桑的味道,甚至令他眼眶微潤,“父皇啊父皇,您不是天子嗎?那您能不能為孩兒喊一喊住在天上的母后,讓她來評判您究竟是不是個明君、又是不是個慈父呢?”
皇帝正想繼續怒吼,被徐貴妃抱在懷里的五皇子卻忽然大哭了起來,因為一顆怒目圓睜的人頭正被砍飛過來落在他的眼前,不僅十分嚇人,而且這顆人頭的主人還是他熟識的貼身侍衛——
皇帝閉上了嘴,因為再說什么狠話都沒意義了,現在就看是他們這邊的侍衛頂得住,還是對面的叛賊更厲害了。
“叛賊還有六七百人,父皇這邊就只剩兩百余人了,真是懸……我們要不要干脆遁出宮去?”
藏身于回廊的一根柱子之后,齊靖安略略探頭觀察了一番場中的情況,低聲問道。
夏侯宣就在齊靖安的身后,聞他眉心緊蹙:可不要以為六七百人沒什么大不了的,這是逼宮而不是在打仗,太子必須把大半的人手用作封鎖消息、守衛宮門,而這六七百人就足夠把皇帝后妃和皇子們殺個幾百次了——更何況這還是打到現在剩下的人數,先前的叛賊應有上千人,如果不是站在皇帝這邊的侍衛和禁衛軍們拼卻了性命奮力抗敵,皇帝早就死上八百次了!
至于夏侯宣和齊靖安,他們又不是天兵天將,就算再怎么大發神威也殺不了幾百人啊,被叛賊反殺幾百次還差不多,所以要不要救駕……這真是一個值得好好思考的問題,夏侯宣之所以冒著危險偷偷潛到仁元殿附近,也是打算看看具體情況再做決斷的。
不過,若是夏侯宣和齊靖安決定放棄救駕、想要遁出宮去,那也是很不容易的,甚至還會更加危險——因為守宮門的叛賊們肯定會對他們格殺勿論的,而這一邊至少還有自己人在奮戰、至少兩邊都是“親戚”、至少還能試一試擒賊先擒王……
“那個正在發號令的……是許勝吧?”夏侯宣半瞇著眼睛遙遙遠望,終于眼睛一亮,認出了一個熟人:拼命護駕的禁衛軍們的頭頭,可不就是許勝么,難怪弟兄們能殺掉那么多叛賊了。
“就是他!”齊靖安亦是心神一震,是熟人就有戲了,他們夫夫倆現在勢單力孤,最怕的就是沖出去以后皇帝這邊的人也不配合,那他們就真是要“壯烈”了。可既然是許勝在發令,如果他們沖過去會合的話,說不定還真能奮力一戰、力挽狂瀾,與叛賊們大殺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