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知識:1、4、馬球在唐稱擊球、打球、擊鞠等,是貞觀年間由吐蕃傳入中國內地的。一經傳入便立刻受到唐朝自上而下的青睞,不管是皇族還是百姓,不管男女老少,盡皆沉迷于此。唐玄宗即為個中好手,曾在景龍年間和楊慎交、武延秀等結伴擊敗前來迎娶金城公主的使者,玄宗以后的穆宗、敬宗、宣宗、懿宗都好此戲,而僖宗更是以“擊球狀元”自詡,甚至宮廷貴婦,也多驅馬揮杖者。高仙芝等安西豪強也不例外,估計他們較技,比中原諸人多了更多的“火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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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郎隨軍到達疏勒的時候,身體虛弱的他,已經不能再往前走。得高仙芝命,番兵營李部人馬暫時駐扎疏勒軍府休整,待李天郎病愈再行東歸。而此時,阿米麗雅一行則輕車簡從,星夜兼程越過蔥嶺守捉,往疏勒而來。赫納利為阿米麗雅母子準備的衣物器具裝了整整五大車,加上隨行的護衛婢女,足夠組成一支龐大的隊伍。但心急如焚的阿米麗雅卻帶著女兒先行于大隊,身邊只有阿史摩烏古斯、奶娘和三五個衛士。所備車馬卻是數乘,以便不斷更換。為補充畜力,一有機會便向途中商隊和驛站重金市馬。尤是如此,當阿米麗雅風塵仆仆趕到疏勒時。已是二十余日后了。
門簾被無聲地xian開,屋外的陽光閃涌而進,受到強光刺激地李天郎眼皮翕動幾下,卻沒有睜開。他的臉色非常蒼白,形容枯槁,很久沒修剪的胡子堆散在他的下巴,黏結著骯臟的藥渣和不知道什么食物的殘漬。蓋在身上的毯子也污穢不堪。整個屋子浸透在刺鼻地藥味和腐爛的味道里。好象再沒有人來,這里就會被藥罐和灰塵埋葬掉。
門簾落下。強光泯滅,輕柔地腳步聲,還有隨身而進的清新空氣。
不知怎么,一聲細細的嘆息之后,屋子里突然有濕潤清涼的氣息。
一聲稚嫩的咿呀聲就在昏睡的李天郎耳邊脆響,這是什么聲音?李天郎的耳朵驚聳幾下,但依舊沒有醒來。臉上有溫暖柔軟地感覺。還有一股熟悉的味道,非常熟悉,很遙遠的,熟悉的味道,猶如千百次在夢境里所感受的。那種愜意,那種溫馨與甜mi……。即使是在昏睡中,李天郎的呼吸也均勻起來,嘴角有了笑意。如果這是夢。那就不要醒來。發鬢被什么一扯,咿呀咿呀的聲音高了起來,極不情愿從夢中醒來的李天郎皺了皺眉頭。
“李郎……”天啊,一定是做夢,只有心愛地阿米麗雅,才會有如此深情的呼喚。多好的夢啊!“李郎,睜開眼睛……。”
“阿米麗雅……。”是你嗎?親愛的妻……,是你在呼喚我嗎?李天郎的嘴似乎比他遲滯的大腦還要醒得快,緊接著清醒過來地是李天郎的鼻子,他清楚地聞到了如夢如幻的花香,只有神花公主身上,才有這樣獨特的香味。
“是我,李郎,你的阿米麗雅,還有……。”
李天郎使勁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阿米麗雅淚眼婆娑的臉。模糊而真實。李天郎眨了眨眼,阿米麗雅的臉愈發清晰。真的是她!魂牽夢繞的愛妻!
阿米麗雅溫柔地撫摩著夫君地消瘦拖形地面龐,激動和心痛的淚水終于滴落下來……。
“你地女兒,李郎,就在你身邊,看看她!”李天郎注意到了躺在自己頭邊的襁褓,里面有個嬰兒正瞪圓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看著他,也許天性使然,她居然沒被李天郎駭人的面容嚇倒,反而手舞足蹈,去撓自己父親的頭發。
“我的……,”李天郎幾乎被突如其來的巨大幸福揉碎,他拼命抬手想撫摩這個自己的血脈,“女兒……。”
“是的,我、女兒、你,我們全家,終于團聚了……。”
“哈哈哈!”一陣狂放的大笑從屋子里爆發出來,屋外的阿史摩烏古斯、趙陵、仆固薩爾、馬博等人面面相覷,那確鑿無疑是李天郎的笑聲!
“雅羅珊回來了!”阿史摩烏古斯呲著牙,拍拍“風雷”“電策”的頭,三只犬一齊嗚嗚歡叫。
龜茲軍城外的河灘上,塵灰飛揚,急促的馬蹄聲中,間或聽得一兩聲斷喝。
汗水淋漓的高仙芝高高舉起自己的球桿,揚臂將球飛擊出去,被緊勒住轉向的戰馬大張著嘴,涎水灑滴。封常清的球桿和劉單的球桿為爭球猛烈格擊,都沒有碰到球。飛馬疾馳而來的程千里縱馬沖撞,健蹄下泥沙飛濺,雕有花紋的球在亂蹄中瘋滾而出。李嗣業提桿欲擊,卻沒高仙芝馬快,馬首被高仙芝的特勒青阻頂,只得生生勒住。高仙芝得勢不讓人,不管李嗣業球桿撲面而過,急速補擊,球應聲入門,左右觀球眾人齊聲喝彩。
“進三球!此局東隊勝!”充當判事記分的旗牌官抹著臉上的汗水,大聲呼喝,“各位大人且事歇息,換馬再戰!”
高仙芝呵呵大笑,跳下馬來,將球桿和馬韁繩往親兵手里一扔,一邊取水囊一邊得意地沖李嗣業道:“如何,連輸兩局,服也不服?”
“罷了!罷了!下一局不打也罷!”李嗣業惱道,順手打了自己坐騎一掌,“馬比不過,擊杖也沒了準頭,今日好生晦氣!”
“李將軍氣餒也!”封常清笑道,也顧不得擦滿臉的汗水。“汝若如此,未戰便已輸三分也!”
“然,此連騎擊鞠之戲與揮軍作戰理同,李將軍萬不可滅了自家士氣!”氣喘吁吁地程千里也道,“不過此次高使君與封二郎二人配合極佳,幾合于一人卻又過于兩人,風回電擊。左右驅突,贏之也不足為奇也!”
“哼哼。要是李天郎或是野利飛獠在,加上我、劉單、千里,當絕勝無算!”李嗣業恨聲道,“連輸兩局,氣殺我也!”
眾人大笑,意甚歡暢。
“李天郎現時如何?”高仙芝放下水囊,臉朝著封常清。“給他的軍令擬好了么?”
“已然可以下地走動,但仍體虛,需緩緩調養……,”封常清隔三差五就可以得到來自疏勒的軍報,每每必及李天郎,這是高仙芝特地囑咐的。“估計討石國之時,難以隨軍征戰了。”
“嗯……,那胡人女子居然有這等本事。區區幾日便使李天郎恢復了元氣,呵呵,有趣!有趣!”高仙芝喃喃一笑,“那胡女……,姓甚來著?”
“就是小勃律前王蘇矢利之之女,人稱神花公主的阿米麗雅。”劉單曾出使小勃律。自然知曉。
“是了,”高仙芝負手凝望天際,想了想,“也罷!番兵營有了病愈的賀婁余潤,出征當無虞……。常清即草擬交李天郎軍令,令其征召人馬,按其法操練,以備戰用。募兵所需器仗、甲胄、馬匹及銀資皆由都護府支取。”
“如此也好,如今李果毅可是胡人眼中如日中天的雅羅珊,聲望非一般漢臣所及。由其出面招募。當是恰當之極。”封常清點頭應道,心中已開始盤算。“然征募幾何,可有限制?是否仍在番兵營制下?望大將軍明示!”
高仙芝擺擺手,“安西養兵之力何人有你封二郎清楚?汝且權宜處之,然當不可少于一營……,仍制番兵營下,可與阿史那所部并稱左右騎營也。”
“遵命!”
程千里撇了半天嘴,想說什么,見高仙芝根本沒有打算征求他意見地意思,自是牽馬走開,佯做未聞。
“不日大軍將再次西征,石國……,”高仙芝冷笑道,“那個騎墻的車鼻施賊子早就該死了!”
諸人現在才注意到,高仙芝目光所向,正是石國踞處。
純白粘稠地藥汁通過懸掛在半空的漏斗,輕柔地流淌在李天郎傷痕累累的脊梁上,手握藥包的阿米麗雅一邊調試著藥汁的溫度,一邊將李天郎身上的藥汁細細推抹開來。
屋子里點上了恬美醉人的檀香,釅釅地香味和著藥香,在裊裊的纖細青煙中縈繞。李天郎聽得見自己舒緩的心跳,還有阿米麗雅吹氣如蘭的溫柔呼吸。
看著趴伏在自己面前的李天郎,阿米麗雅欣慰不已,只有在這個時候,自己的男人才完全屬于自己,猶如襁褓中的紗米娜。那樣嬌嫩,那樣柔軟,那樣毫無保留,全無隔閡……。紗米娜象她父親,一樣的眼睛,一樣地下巴,甚至嘴角掛笑的神情,也是一模一樣……。
藥汁流過軀體,順勢滴落在身下的銅碗里叮叮著想。阿米麗雅指尖過處,每一寸肌膚都愜意地舒張開來,不僅肌膚,肌膚緊裹的肌肉先是癡迷地抖動,接著徹底松弛下來。那種調和平衡的效用,滲透進李天郎的每個毛孔,融入他精湛地內息中……。
聽阿米麗雅說,這是傳自天竺的神秘療法,梵文稱為“阿輸吠陀”。對調理機能,恢復五行平衡有奇效。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反正李天郎知道自己在以驚人的速度復原,哦,也許不僅僅是這希奇古怪的“阿輸吠陀”,還有……。
幾聲隱約的啼哭,一直緊閉著眼處于迷離狀態的李天郎象被針扎了一般驟然睜開了眼睛,“是紗米娜,她醒了,許是餓了!找娘親呢!你快去!你快去!”
“你就寬心吧!有奶娘她們一大幫人在呢!別動!”阿米麗雅嗔怪道,“還有一會!現在你就知道你女兒!也管不得我在這里累得半死!”
啼哭聲大了些,李天郎滿臉焦急之色。也不管渾身汁水泠泠,翻身坐了起來,披衣就往外走,“定是餓極,聽她哭得!我且去看看!”
阿米麗雅“哎”了一聲,李天郎已走出門去了。現在紗米娜成了李天郎的命根子了,身體剛剛有所好轉。李天郎便圍著她女兒打轉,左看右看看不夠。那眼神是初為人父地男人中罕見的,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喜歡到骨頭里去,真是恨不得將女兒吞到肚里才心安。紗米娜最細微的動作和最輕微地啼哭,都可以將李天郎從老遠地地方喚來。
哭聲止了,一會嘴里滋滋逗樂的李天郎抱著咿呀哼叫地紗米娜走了進來。小紗米娜吧嗒著嘴,象一只貪吃地小豬,吮吸著李天郎的小指。“我說她是餓了么!”李天郎得意地說道,臉上洋溢著慈祥和疼愛,“快!放下手里地那些家什,先喂飽她罷!”
看著李天郎小心翼翼地抱著自己女兒的樣子,很難想到他就是威震西域的雅羅珊,抱著嬰兒的雙手。不知斬殺了多少敵手,令多少人膽寒。而現在,卻戰戰兢兢地抱著個稚嫩的小肉團,想他第一次抱女兒時,手足無措,沒過一會居然汗水都下來了……。
阿米麗雅幸福地笑了。她輕輕接過女兒。紗米娜的漢名叫李雅,是李天郎親自起的,明人一看便知其意自李、阿兩人。也許我該給他再生個兒子,不,一堆兒子,再添幾個女兒……。
“雅羅珊!雅羅珊!”蜂擁而來地胡人將李天郎一行圍了起來,不等他下馬,已經有很多人伏地對李天郎行捧足之禮,這是胡人最尊貴的禮節。如此盛情令李天郎非常局促不安,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胡人們虔誠熱切的敬愛。但是。他真的被深深地感動了……。看吧,這就是西域孕育出的人們。他們屬于這里,這里無疑也屬于他們。等到仆固薩爾和一干長者分開人流時,歡迎的人群才漸漸平息。李天郎趕緊向這些長著長長白胡子的老酋長們行禮,并用胡語表達了尊敬感謝之意。包括仆固薩爾在內的所有胡人先是驚訝,接著都動容地以同樣地禮節還禮,這是破例的,在回紇部落中,沒有長者向年少者還禮的習俗。一位雙目炯炯有神的清瘦老者張開雙臂,激動地用胡語說著什么。“他說你雅羅珊將是回紇部落最尊貴的客人,他們將視你為兄弟,他們所擁有的一切,也都是你地……。”阿米麗雅的聲音悄悄地在李天郎耳后響起,李天郎松了口氣,心里充滿感激,所有的禮節和臨時死記的問候胡語,都是阿米麗雅事前教授的,否則,也不會令回紇人如此接納。
接下來是醇香的馬奶酒、鮮嫩的烤羊、甜美的蜂mi和飛旋的歌舞。回紇人確實用最隆重的儀式來歡迎李天郎,剛剛大病初愈地李天郎那里抵得住這樣地熱情,不一會就喝得酩酊大醉,被仆固薩爾和阿史摩烏古斯扶回了帳房。仆固薩爾的老父親,先前代為回禮地老酋長仆固王乙將自己的氈帳慷慨地讓給了李天郎。
清晨,嘹亮的牧歌聲中,李天郎醒了過來,他披衣站在氈帳門口,呼吸著沁滿漿草清香的鮮涼空氣,被眼前的美景所陶醉。萬丈霞光中,蜿蜒的河水波光粼粼,在盡天相接的草原上劃出幾道圓潤的弧線。河岸邊碧綠的草地上,百花爭艷,紅的,白的,黃的花朵漫山遍野,將連綿起伏的蔥綠點綴得五彩斑斕。草地上是成群的牛羊,它們或簇擁成潔白的云朵,或流掠成飄動的綰帶,星落散布。揚鞭策馬的回紇青年嘴里呼喝尖哨,穿行在牲畜群落之間,馬蹄過處,引發牛羊們庸懶的叫喚和蠕動。提水生火的大多是服飾艷麗的姑娘,裊裊煙火間,不時隱隱傳來姑娘們銀鈴般的笑聲和歌聲。寧靜的草原因為這些天地間的靈物而顯得生機勃勃,世間萬象也許原本就是該這樣和諧地匯集成一曲動感的悠悠牧歌。
汪汪低吠聲中,兩頭碩大無比的巨獒霸氣十足地驅趕開雜亂的牲畜,雄赳赳地跑了過來,后面是捧著大束草原鮮花的阿米麗雅……。幸福地笑容蕩漾在阿米麗雅鮮麗紅潤的臉上。微風拂過,幾縷散落在回紇花頭巾外的長發飄逸飛舞,草地上的lou珠濺濕了她的衣襟,將她豐韻健美的窈窕身影襯得愈發楚楚動人。
“李郎,你醒啦?頭疼不疼?吃東西沒?”李天郎一時癡了,伸手攬過阿米麗雅的腰,低頭親吻她嬌艷地嘴唇。于是他整個頭都埋沒在繽紛的花束里。
阿米麗雅“嚶嚀”一聲,嬌羞地推開他。“看你,大清早就沒正經!那象個大唐皇族!”
“有你,有紗米娜,什么大唐皇族,我都可以不要!只要有你們,我寧可跟這些胡人兄弟一樣,游牧放歌。好生快活!”
“真地?”阿米麗雅偎依在夫君懷里,幾乎被幸福窒息,“我也盼望有那么一天……。”
“呀!紗米娜呢?我的心肝寶貝呢?”李天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了起來,“我還沒來得及看她呢,你怎么把她[拋下一個人去采花了!”
“現在想起女兒啦!”阿米麗雅嗔怪道,“她早就吃的飽飽的啦,哥麗和查默看著她呢!”哥麗和查默是跟隨阿米麗雅從小勃律來的奶娘和侍女,一直負責照顧紗米娜。其他的小勃律衛士和仆人都奉阿米麗雅之命回返小勃律去了。
“嗯。我得去看看,昨天光顧喝酒,都沒抱抱她,她一定責怪我這當爹地。”李天郎抬腳就往旁邊帳房去,阿米麗雅笑笑,哼著歌也進帳為李天浪準備早飯。
迎面碰上喜笑顏開的阿史摩烏古斯。端著一個大盆沖“風雷”“電策”啰啰招呼。“什么這么高興?端的什么好東西?”李天郎順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