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就去!”封常清小心地收拾好文牒,對李天郎笑道,“看來送不得李都尉了……。”
胡人商隊的首領很多都和安西四鎮有關系,不少重要的軍情都是從這些走南闖北地商隊口中知曉的,對于這一塊,封常清可是駕輕就熟。
李天郎街此趕緊領命告辭。出了都護府,和趙陵等人匯合,自去軍營巡視。
還未到營門,一隊騎兵便從眾人前方飛馳而過,領頭地旗手高摯著金色的狼首旗,不用解釋,那肯定是阿史那龍支帳下的附離親兵。李天郎皺緊了眉頭,明明看見自己的都尉旗號卻大刺刺地掠首而過,說明這些突厥人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娘的,這些突厥狼崽子!”趙陵先罵將出來。手指往大營中央一戳。“占了好位置倒也罷了,還如此張狂!那個狗屁阿史那統領。好生偏心,處處為難我等漢軍弟兄,馬博他們前幾天差點和他們打起來!”
李天郎看看前方不遠處飄揚地五狼大纛,對他走后西涼團和番兵們地關系,自然猜到幾分。突厥人地大帳占了最避風離水源最近地好地方,帳中青煙裊裊,還可聽見粗獷的歌聲。左邊的是回紇、黨項等胡族的營帳,搭建得也是亂七糟八,右邊的是西涼團等漢軍營帳,一看精細的風格就知道那出自漢兵之手,趙陵從李天郎那里可是學到不少,一個營盤建得有模有樣。“趙陵有長進啊!象個帶兵的校尉了!”李天郎沒有直接回應趙陵等人地不滿,笑吟吟地贊揚道,“沒有折了我漢軍的名頭!”
“嘿嘿,都是平日大人教訓得是!再說,大元等諸兄弟,哪個不是跟著大人身經百戰出來的,別說學,看也看會了!”趙陵黑臉一紅,咧開嘴嘿嘿一笑,“再怎么的也不能讓那幫胡夷小看了咱!”
又一隊突厥騎兵從西涼團營門前狂奔而過,李天郎看見守門的軍校沖著遠去的騎兵惡狠狠地揮拳叫罵,幾個警衛地士卒渾身都是泥水。老成持重的馬大元哼地一聲,低聲罵道:“要不是怕給大人找麻煩,老子真想撂翻他幾個!上次要不是我拉住馬博,就會有人要tian血了!”
西涼營門不僅地處風口,營門邊的號旗還經常被胡族騎兵濺起的泥水弄臟。這令李天郎十分惱火,他是最看重西涼團的戰旗的,沒想到突厥人這么不屑一顧。要是在漢軍中,辱沒軍旗的人早就被砍了腦袋了。
“你們將如此情事稟報賀婁將軍了嗎?”李天郎看見守門的軍校興沖沖往自己跑來,老遠就興高采烈地揮舞雙手,是馬博!
“呸,將軍根本不管!對他老爺來將,只要不出人命,管他何事,他將營中大小事務,一并交給了阿史那……,那還有弟兄們個好?咱就盼大人回來給咱出出氣!”
李天郎默然,大戰將至,這樣緊張隔閡的關系,讓士卒們怎么能夠相互信任,而沒有信任就沒有戰場上的生死與共,沒有共生死就沒有勝利。這是個必須解決地棘手問題,但目前卻沒有那么多時間也沒有合適地機會來解決啊……。
馬博在李天郎馬前翻身跪倒:“大人!你可回來了!可想死俺們了!弟兄們都盼著你回來那!”
看著長高一頭地馬博。李天郎突然想起了馬德一,心里一酸:唉,這些在戰場上長大地年輕人馬上又要在他率領下踏上遙遠艱險的征途,不知又有多少人會象他們的父輩一樣一去不回!
“你們先回營,我去拜見賀婁將軍,待會再和眾兄弟痛飲!”
“好!我先通報弟兄們!嘿嘿!多殺幾只羊!”趙陵等人樂敦敦地先回營去了。李天郎一抖韁繩,往中軍大帳而去。“風雷”“電策”緊緊跟隨。
“嗚嗚……”“風雷”“電策”喉嚨里發出了警告,幾只亂跑的狗趕緊夾著尾巴閃開了道。好幾隊突厥騎兵停下來往李天郎這邊張望。對著他指指點點。有參加過連云堡戰役的老兵認出了這位“雅羅珊”神將,不少人遠遠地行禮,李天郎也客氣地頷首回應。
幾個提鷹驅犬的騎兵在李天郎面前停下馬,領頭地一聲呼哨,所有的人都跳下馬來施禮:“小地仆固薩爾拜見都尉大人!”哦,是那個在連云堡和賀婁余潤并肩死戰的回紇小校。
“大人一路辛苦,賀婁將軍特命小的來迎接大人!”
李天郎客氣地道聲“有勞”。跟著他往營里走,剛到營門,一股濃烈的馬奶酒和烤羊肉的味道便撲面而來。
“小的這段時間一直在西邊探路,昨日方才折返,剛巧能遇上大人,待會大人可得和小的痛飲幾杯,讓小地感謝大人上次的救命之恩!”仆固薩爾誠心誠意地說,“大人可不要推辭!”
只有朋友才能飲一個皮囊里的馬奶酒!這是回紇人的規矩!
李天郎心里一動:也許破除番漢士卒的僵局就從這里開始!“好!就是你那里的酒夠不夠用?呆會我們好好喝一場!”
仆固薩爾大喜道:“只要大人喝得下。怎的都有!”
“一為定!”
番兵營兵源駁雜,其伙、隊、旅、團的人數不象正規武威軍那樣標準。基本都是按照部族編成地,部族的大小頭領往往也是各單位主官,最少的一隊是由三十七個波斯人組成的隊,最多的是突厥人的附離隊或者拓羯隊,有地多達八十人。全營兩千八百多人。騎兵占了大半,騎兵里又以阿史那龍支率領的突厥輕騎兵占了一半多,其次是野利飛獠的黨項鐵鷂子和回紇驍騎,只有西涼團為主的六百人為材官(步兵),其中大部分是漢兵,間有少量高昌、契丹、黨項等胡族。要將這么一個番漢雜處的大雜燴帶好,確實是一件大難事。軍營里奏效的不是李天郎習慣的嚴明軍紀和森嚴的賞罰制度,而是現實的金帛利益和宗族、宗教風氣。偏生軍中連信仰也五花八門:突厥人大多信薩滿教,而回紇人篤信尼摩教,波斯人信奉襖教。黨項人則視火焰為其天神。各不相屬,互不買帳。做到個井水不犯河水已屬不易,怎么個還能整齊劃一!
李天郎意識到,這些驍勇狂傲的戰士缺地絕對不是高超地戰斗技能,而是作為一支軍隊的訓練和嚴明地紀律,如果不能設法將他們凝成一塊磐石,那這些徒有剽悍戰力的游牧胡騎頂多算一群勇敢的烏合之眾,而這樣的后果是需要用生命和鮮血才能補償的,他不能讓自己的部下為這個白白送死。突厥人那里有敏感的阿史那龍支,不便直接介入,而散落的拓羯、黨項、波斯和回紇無疑是投石問路,融化堅冰的理想對象。
在賀婁余潤的統軍大帳里,李天郎恭恭敬敬地向這位番兵營的總管報到,賀婁余潤和阿史那龍支也客客氣氣地予以回應。在喝過三杯接風酒后,李天郎呈上了高仙芝的信箋,同時將在長安的見聞大致講述了一番。聽到大明宮盛宴的豪華場面,賀婁余潤和阿史那龍支都lou出神往之意,爭著詢問長安的奢華精妙之處,時不時連連嘆氣,顯然十分羨慕。問到備戰之事,賀婁余潤哼哼著看了看高仙芝的信,漫不經心地說道:“阿史那都尉都操辦好了。待他與你說罷!”
阿史那龍支捋著虬須笑笑,三兩語將糧草軍器馬匹地事情說了說,也是焉不詳,不知道是真的不清楚還是有意相瞞。最后感嘆道:“唉,我等粗人,那有那么細心耐煩,還好突厥人都是粗獷利落的好戰士。要殺便殺,要吃就吃。戰斗起來象狼一樣堅韌兇殘,至于填肚子,也和狼一樣好打發,只要能吃可喝的,塞進肚皮便是!沒漢家那么講究!嘿嘿,諸般事端,煞是繁雜。某家勞累多日才理個頭緒,那比得上李都尉在長安風流快活!”
“阿史那都尉說得是!余心下愧疚,為表補償,這幾日的軍中雜務,就天郎來處置罷!突厥騎兵乃阿史那都尉親族,歷來訓練有素,不用多費心思,且有阿史那都尉親自主掌。呵呵,定無大礙。至于那些雜七雜八的回紇、波斯、黨項就交給天郎吧!”李天郎打消了細問情由的念頭,順著阿史那龍支地話,一個順水推舟,將一半人馬的指揮權攬了過來。
沒想到李天郎這么會套話,阿史那龍支不由一愣。心下不由有些后悔,但一時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來反駁。他只是左果毅都尉,作為平起平坐地右果毅都尉,李天郎掌管一半兵馬也合情合理,武威軍里這樣的情況十分常見,只是這番兵營向來是突厥人的天下,突然間cha進這些漢人,尤其是毫不客氣拉走一半人馬的李天郎,阿史那龍支不僅從感情上難以接受,同時也隱隱感到此舉的可怕后果……。
正猶豫間。賀婁余潤呵呵笑著說:“這下本總管可是輕松了!就這般安排下去吧!”
李天郎按捺住內心的喜悅。從容拱手領命:“今晚營里無甚事由,可否邀兩位大人參加酒宴?那西涼兄弟非得要天郎請客。說要接接風,而回紇族人也請吾痛飲,天郎心下一思量,不如湊個熱鬧,大家一起樂樂罷,算李某做東好了!”
一聽有酒宴玩樂,賀婁余潤頓時眉花眼笑:“好啊!就算給你接風吧,到時候給大伙都講講長安的有趣事,野利飛獠那只野狗最近套了不少活物,叫他今晚統統拿出來,奶奶地,還想吃獨食!龍芝,你那里的好酒可不能舍不得,也給多帶些!”
阿史那龍支干笑兩聲,啊啊應允,心里咯噔一下,怎么這么快那幫回紇野種便和李天郎搭上了線?營中各族只有在大勝仗后或是大校閱時才有機會不情愿地混在一起,李天郎一回來便展現手腕促成此事……。阿史那龍支看著李天郎笑吟吟的面孔,又吶吶地目送他走出營帳,感到脊梁發冷,這個漢人打的什么鬼注意?不管怎樣,突厥人還在自己手里,那才是老本錢,絕對不能讓漢人cha手!
沒想到反對參加酒宴的倒不是胡人,而是氣鼓鼓的西涼團頭目們。
“那幫胡人粗俗蠻橫,夜郎自大,和他們喝酒,豈不是折了我等漢人子弟身份!”
“屁!上次差點動刀子,這下在一起喝酒?還是我們請客!邪門,那不是讓胡人們小瞧了咱?以為爺們怕了他們!”
“那胡人的酒難喝得要死,喝那玩意兒,不如去喝馬尿!”
“大人,他喝他們的,我喝我們地,為什么要和他們一起喝!”
“娘的,喝多了動起手來咋辦?那時侯可管不了這么多!”
……
李天郎擺擺手,笑道:“死都不怕,卻怕和胡人喝酒?想那劉高祖尚敢赴鴻門宴,難道西涼爺們居然不敢喝個馬奶酒?要讓胡人們知道,豈不讓他們笑掉大牙?肯定會在背地里說咱們漢人沒卵子……,罷了!我自己去,大不了喝死!”
眾人一愣,面面相覷,臉上盡皆紅潮泛起。腦袋可以砍,這膽子不能小,名聲更不能輸,李天郎太了解他的部下了,他說中他們的要害。
“怎么,連句痛快話都沒有?不是要讓胡人們點顏色看看么?真叫你們拉開架勢和他們在酒桌上干上一場就草雞啦?”李天郎站起身來,一拂衣袖,“不要說我沒給大伙機會!嘿!西涼爺們怎么越發不長進了,難道要我動用軍令去喝酒么?這可是安西曠古絕今的軍令啊!好,我……。”
“他奶奶的,喝就喝,爺就不信胡人多幾個卵子!”趙陵終于按捺不住,眼紅脖子粗地嚎叫起來,“今日不灌翻幾個胡人爺就不算漢子!”
眾頭目轟然響應,“要比就比個痛快!”“對,對,大人你說話,弟兄們讓胡人知道啥叫英雄!”“一起去,一起去,就是喝馬尿也喝破那幫鳥人肚皮!”“不蒸饅頭還他娘地爭口氣哩,和他們干!”……
人人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時拿個酒壇將一干胡人統統灌死。正說間,出去給胡人送信的馬大元回來了,說胡人們對酒宴邀請既吃驚也疑惑,但是都同意派頭目來參加,并放出話來,要讓“吃草長大的漢人”好好見識見識,一番話更是激得漢兵們嗷嗷叫。
李天郎在人群中招手示意馬大元和趙陵等幾個精干頭目過來,一一附耳囑咐,幾個人聽得頻頻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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