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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懸崖

    有關知識:1、車弩:史載車弩為“十二石”強弩,以軸轉車(即絞車)張弦開弓,弩臂上有七條矢道,居中的矢道擱一枝巨箭,“長三尺五寸”,“粗五寸”,以鐵葉為翎,左右各放三枝略小的箭矢,諸箭一發齊起,“所中城壘無不摧毀,樓櫓亦顛墜”(見李筌《太白陰經》卷四)。

    2、唐時“一丈”約為3米,文中通天崖高約20丈,即近60米,可謂高崖也。

    3、監軍邊令誠(后來在安史之亂中借潼關之敗殺高仙芝),副將李嗣業(左陌刀將),別將段秀實,撥換守捉使賈崇璀,疏勒守捉使趙崇砒,先鋒席元慶,番兵營都尉賀婁馀潤,中郎將田珍(右陌刀將),中使判官王廷芳,帳下幕僚劉單、岑參,封常清等歷史上皆有其人,都為安西名將名士。

    4、安西轄下各小國國情大致如下:唐朝時,西域地區已有許多以城郭為中心的小國,都已進入封建社會。立國在今天山南路的高昌(今吐魯番)、焉耆、龜茲(今庫車)、于田(今和田)、疏勒(今喀什噶爾),是著名的五個地方政權。

    高昌有3郡、5縣、22稱、戶8000、口3770。吐魯番盆地農業發達,植棉織成“白疊布”。高昌有許多漢人,這里通行漢文。

    焉耆有戶4000。臨博斯騰湖,有魚鹽及灌溉之梨,農牧業較發達。

    龜茲有5大城、數百小城。百姓以農牧為生,鐵冶較著名,所產鐵器行銷西域。這里佛教流行。

    于田有5大城、數十小城。百姓勤于紡織,并有自己的文字、語。

    疏勒有大城12,小城數十。農業、紡織、礦業都有發展。

    5、吐蕃在地方上實行軍政合一的制度,把全境劃分成四個軍事行政區,即拉如、葉如、伍如、云如,各區的領兵軍官兼任地方行政長官。每區又分上下兩部,其下有若干千夫長以統部民。從《舊唐書??吐蕃傳下》的記載中,可知吐蕃的地方官也兼采唐制,設節度使、觀察使等職,節度使之下設州,州置守將,如維州守將悉怛謀。軍事據點設討擊使,如別將尚恐熱為落門川討擊使。

    ===============

    “西涼團校尉李天郎參見大帥!”李天郎在不同場合見過高仙芝四次,由于官銜差別懸殊,每次只是遠遠的觀望,而今天這位名震西域的武威軍統帥就站在他面前。

    張達恭閃身讓出道來,李天郎這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一大群文官武將已在他身后站成2排,一個渾身披掛華麗山文鐵甲的壯年男子站在他們中間正目不轉睛地打量著他。雖然低著頭,李天郎也能感覺到他利如刀鋒的目光正從頭移到他的腳,居然還在他腳上停留了一會,又回到他的手上,“免禮吧,袁德和張都尉都說你是個特別有禮數的人!”高仙芝說話很慢,最后幾個字還有意無意加重了語氣,“果然如此啊!”

    高仙芝個子不高,也就中等身材,在身材魁梧的張達恭面前卻絲毫不顯矮小,他就抄手在那里一站,似乎立刻就光芒四射,將周圍的一切都掩映了下去,身邊所有的人都知覺不知覺地成為簇擁他的陪襯。

    李天郎心中一凜,感到莫名的壓力。即使作為元帥,高仙芝的話也顯得有些輕慢和無禮,可能他知道自己的底細……。一股說不清的沖動突然從他心底里噴涌出來,他索性抬起頭來,既不謙卑,也不張揚,就慢慢抬起頭來,慢慢將自己的目光移到高仙芝的臉上,嘴里恭恭敬敬地回答:“大帥過獎,末將一介武夫而已……..。”一縷極為整齊的胡子,一張棱角分明的嘴,堅挺的鼻峰,頗有些風霜滄桑的臉頰,濃眉下一雙……,終于和對方的眼睛對視了!

    面對李天郎幾乎是冒犯的逼視,高仙芝不由自主地揚了揚眉毛,嘴角微微綻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皺紋。還以顏色,恩?有點氣勢,到底是…..,嘿嘿!

    不光高仙芝,所有的人都在饒有興致地打量這位早先名不見經傳,如今名聲大噪的磐石校尉。不少人也注意到了李天郎桀驁不遜的回視,各自在臉上現出不同的神情。不管怎樣,他們都對這個小小的校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有的人:監軍邊令誠,副將李嗣業,別將段秀實,撥換守捉使賈崇璀,疏勒守捉使趙崇砒,先鋒席元慶,番兵營都尉賀婁馀潤,中使判官王廷芳,帳下幕僚劉單、岑參……。

    “果如磐石!”高仙芝的光芒無聲地籠罩了挺立的李天郎,和他的倔強轟然交鋒!金鐵交鳴,浪潮洶涌,李天郎感到力重千鈞般的壓迫,幾乎使他難以呼吸,但他沒有其他的選擇,只有硬著頭皮頂住,“孫子云:不動如山!末將只是……。”高仙芝輕笑了一聲,光芒突然收斂了,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的李天郎胸前頓感一松,“末將只是略用皮毛…….。”

    實力懸殊的精神較量告一段落,所有人都不約而同長吁一口氣。

    高仙芝又笑了笑,神情高深莫測,“后生可畏!來,且隨我觀陣!”說罷披風一擺,快步往前軍行去,一干隨從緊緊跟上。

    “遵命!”

    緊跟在高仙芝身后的李嗣業一拍李天郎的肩膀,沉聲問道:“聽聞李校尉刀法獨到,連斬數十吐蕃勇士,有暇切磋一下……。”未等他回答,便呵呵一笑,自顧隨高仙芝去了。張達恭走過李天郎身邊,一扯他衣袖,意味深長地沖他笑了笑,示意他跟著來。李天郎挺挺背,腋下居然毛毛出汗,今天一天之內,便有2次這樣的交鋒,到底怎么了?他惟有苦笑,低頭跟在隊伍后面,向鏖戰的前軍走去。

    夜如從天而降的黑色幕布,將大地裹了個嚴嚴實實,但連云堡陣前卻亮若白晝,交戰雙方都點起了數以萬計的燈籠火把,照得城上城下通亮。

    城墻下是血肉模糊的尸體和殘破的云梯,幾輛被火箭點燃的撞城車在城門附近猛烈的燃燒著,火光中一波勇捍的唐軍敢死隊正高舉云梯和盾牌猛攻城垣。金鼓齊鳴,殺聲震天,拼命防守的吐蕃軍隊以漫天飛舞的飛矢回敬潮水般涌來的唐軍,抵近城墻的唐軍飽受著滾油和石塊的襲擊,數不清的尸體形態各異,從營寨護墻前一直延伸到連云堡下…..。不斷有遍體鱗傷的傷員被人從前面抬下來,慘呼著從高仙芝一干高官們身邊經過。文官們戰戰兢兢,武將們悚然變色。張達恭帶領著十幾個身穿重甲的牙兵緊張地拿著盾牌亦步亦趨地跟護在高仙芝身邊,隨時準備應付突發的危險。

    在晃動的紅燈籠指揮下,揮汗如雨的工兵們奮力操作著各種攻城重武器,**的脊梁上滾動著晶瑩的汗珠。隊正們聲嘶力竭地呼喝著號子,為自己的部屬指示目標,協調動作。

    “嘣嘣”50門車弩接連不斷地向連云堡傾瀉威力巨大的重型弩箭,1米多長、粗如兒臂的鐵羽弩箭一撥撥消失在夜幕中,有些就深深地插進了城墻,立刻被螞蟻般向上攀爬的唐軍敢死隊當作了蹬踏的著力點;有些擊穿了箭樓的外墻和房頂,引發瓦礫紛飛;有的落入吐蕃兵士群中,血肉飛濺,造成一片可怕的殺傷……。

    城垛口刀光閃動,那是沖上城墻的唐軍在和吐蕃士兵肉搏,形形色色的肢體象秋天的落葉一樣從高高的城墻上飄落下來,雙方戰士都是如此勇猛兇悍,前面的尸體倒下去,后面的勇士接上來,每一輪交鋒都留下堆積如山的尸體……。

    李天郎看到2個渾身是血的唐軍士兵正竭力按住一個掙扎的同伴,因滾油燙出的血泡在他們手指間迸裂,劇烈的疼痛使傷者發狂似地尖叫,已經露出少許白骨的手掌瘋狂地抓撓著同伴的衣甲。“殺了我!殺了我!快殺了我!”突然他的臉出現在同伴肩頭,準確地說,那已經不是一張臉,只是一塊綴滿爛肉和血泡的破布,要不是腫脹的嘴唇發出含糊的叫喊,誰也不會認為這是一張人臉。

    “嚓!”喊聲嘎然而止,他的同伴手拄插入他身體的刀把,嚎啕大哭起來,“哥啊!哥啊!”

    另一個士兵茫然地看看尸體,又茫然地看看自己滿手的血跡,驀然象野獸一般發出一陣嘶吼。接著揮舞著大刀消失在護墻后面,在他身后,千千萬萬流星般的火箭掠過他的頭頂,飛向連云堡漆黑的城墻,點燃了城垛口后的一切可燃物,高大威武的箭樓在大火中崩塌了,發出撕心裂肺的暴響,中箭的吐蕃防守者猶如爛熟的葡萄一樣掉下來,淹沒在唐軍進攻的人潮中……。

    連云堡依山而建,只有面朝大路的一面地勢平緩,只在這里有一大一小兩道城門,也是唯一可以展開攻擊隊型之處,其余三面不是高不可攀的大山,就是被婆勒川所隔斷,婆勒川不僅水流湍急,且兩岸都是刀削般的百丈懸崖,別說人,就是猴子也休想爬上去!千軍萬馬沖到城下,也只能一隊隊排上去送死,同時還要忍受側翼大山子的攻擊,處處受制,面面挨打,所以光靠硬攻決然不可行!前3次征討連云堡,都是唐軍死傷慘重,彈盡糧絕,不得不鎩羽而歸。高仙芝大帥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可他怎么還是跟前3次一樣采取這樣吃力不討好,硬拼消耗的打法呢?

    李天郎收回了目光,他看了看前面的高仙芝,攻城的火光在高大帥額頭上跳動,統帥依舊鎮定從容,發生在身邊的血雨腥風似乎根本不在他考慮之列。激戰的場面連久經戰陣的席元慶,賀婁馀潤等武將都覺得驚心動魄,更不用說平日里埋頭片牘的文官們了,不少人已經魂飛魄散,嘔吐眩暈者十之七八。監軍邊令誠頭一個悄悄溜走,接著就是一串,最后文官里只剩下一個臉色發白的岑參還勉強站在那里。

    “嘭!”

    “大帥小心!”

    一枝吐蕃人弩炮發射的重箭擊垮了護墻,翻滾著落入地面。砸倒了1個最前面的牙兵,張達恭用盾牌護住高仙芝,在牙兵掩護下后退。

    “慌什么!還遠著呢!是大山子發來的弩箭?”拍打著身上的塵土,高仙芝不耐煩地推開張達恭。

    “沒錯,大帥,否則他們打不了這么遠!”回答的是李嗣業,“大山子居高臨下,又在我軍側翼,威脅極大,但是其地勢實在險要,三面都是數十丈的懸崖,唯有羊腸小道通之,確可稱天塹……。”

    “大帥!大帥!”汗氣騰騰的右陌刀將田珍沿著護墻趕了過來,不待施禮便匆匆報道,“吐蕃人拼死防守,卑職組織5次強攻均未成功,屬下將士死傷慘重,5輛撞城車均被焚毀……。”

    “那就停止進攻!換牙兵營守夜,抽調6000名弓弩手,編為6隊,每隔一個時辰放箭5支!其余人馬休息,明日再戰!”

    “大帥……,”田珍肩膀處有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鎧甲,幸未傷及皮肉,也沒來得及拔下,顫巍巍的箭羽隨著他的語氣可笑地抖動著,就象斗雞挑逗的頸毛。“那駐守大山子的吐蕃番狗與主城互為犄角,對我軍兩面夾擊,山上那些賊廝鳥整日叫罵,還將俘獲士卒掛在城上開膛破腹,末將請一支兵,無論如何拿下那鳥地方,將山上吐蕃人個個千刀萬剮……。”

    “哼,你怎么沖上去?”高仙芝望著大山子高聳的懸崖若有所思,對田珍的話似乎沒有什么興趣。

    眾將面面相覷,都不語,誰都明白大山子的重要性,但誰都沒有好辦法。

    “娘的,吐蕃狗有本事沖出來,和爺爺真刀真槍地拼個死活,縮在那城里裝什么龜孫!”看到狼狽撤回的敢死隊,張達恭火星亂竄。

    “不拿下大山子,就拿不下連云堡!”段秀實悻悻然地說,“可又怎么拿?大山子雖然守軍不過500,但易守難攻,五識匿國國王跌失珈延便是在山下受襲中箭戰歿的,想從那條羊腸小道上去……。”眾人一個個搖頭。

    “只有一條路…..,”李天郎到底忍不住開了口,眾人將目光齊齊轉向他,“就是那懸崖!”

    眾人愕然。

    “那懸崖少說也有20丈,陡峭無比,且草木稀疏,山石松動,大風起時,碎石滾滾而下,根本沒法攀登!”前鋒席元慶遙指大山子懸崖,口水飛綻“我一來就仔細勘察了地形,那懸崖連老鷹都不敢做窩!當地人稱通天崖,說能爬上去的人就能夠爬上天去!”

    “難道大唐就沒有能爬上去的人?”高仙芝悠然冒出一句,“李校尉既然能想到懸崖,難道沒想過通天?”

    李天郎愣住,沒料到高仙芝真的會相中他!感受到所有人注視的目光,或驚訝,或鄙夷,或輕蔑,或嘲諷……。李天郎呼地站出來,沖高仙芝一拱手:“卑職愿斗膽一試!”

    “軍中無戲!校尉可不要輕斗膽!”高仙芝細瞇著眼看著氣沖斗牛的李天郎,“你可知你所的分量?那可不僅僅是你掉腦袋的事……,校尉可要細細思量,不要誤了剛剛博得的名聲!也不要誤了軍情大事!”

    沸騰的熱血使李天郎朗聲回答:“軍中自無戲!望大帥準末將一試!此乃攻城關鍵,拿下大山子,可救數千士卒性命,即使犧牲末將一人也足矣!”

    “拿不下大山子,你死了也沒用!”高仙芝冷冷一笑,“我不管你死不死,我關心的是你有沒有本事爬到那天上去!好!就依你!后天一早,本使要在大山子把酒賞日出!袁德!”

    “在!”

    “他要什么給什么!”

    “遵命!”

    “張達恭!”

    “在!”

    “把那西涼團給我好好照應著!給他們壯壯膽!別叫那些好漢腿軟了!”

    “遵命!”

    “李嗣業!”

    “在!”

    “精選500陌刀手,待李校尉爬上懸崖后強攻大山子!”

    “遵命!”

    “席元慶!賀婁馀潤!”

    “在!”“在!”

    “正面強攻,不可松懈!”

    “遵命!”

    “田珍!趙崇砒!賈崇璀!封常清!”

    “在!”“在!”“在!”

    “你等各率本部人馬鎮守陣腳,隨時準備拔城!”

    高仙芝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陰森,“連云堡到時候雞犬不留!”

    眾將無不凜然。

    “李校尉,我等著你!”高仙芝兩道寒光直射向李天郎,“別讓大唐失望!”

    城上傳來吐蕃人慶祝勝利的歡呼聲,他們成功擊退了唐軍一整天的強攻,使對方一次次飲恨城下,今天的勝利無疑屬于他們,屬于堅強的吐蕃帝國!

    號聲高昂,鼓聲震天,火把飛舞。

    “嘿~~~~~哈~~~~~~”

    “我要讓他們永遠發不出這樣的狗叫……。”高仙芝一抖披風,轉身回營,“永遠……。”

    穹波興奮地跨在垛口上,揮舞著血跡斑斑的戰刀和成千上萬的吐蕃士兵一起盡情歡呼,不可一世的安西精銳在他面前折戟沉沙,再次敗在了連云堡下,驕傲的武威軍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王子,換一把刀吧,”忠實的近侍吐彌.桑布札將一把新的戰刀遞給穹波,“明天可能還有一場血戰呢!可不能缺了趁手的利器!”

    穹波這才發現手里戰刀已是缺口累累,怪不得后來都砍不動了,唐人的骨頭倒是和他們精美的鎧甲一樣硬啊。在混戰中,穹波至少手刃了6個渾身重甲的唐軍,自己也經常陷入爬上城頭唐軍的包圍,有2次要不是桑布扎和噶爾??東贊拼死援救,他就會喪命于唐人的橫刀之下了。“這是唐人的刀啊,”穹波接過刀虛劈兩下,頗為順手,“老吐彌倒真會挑東西!”

    頭發花白的吐彌.桑布札裂開滿臉的皺紋開心地笑了,“只要王子殿下喜歡,老奴啥都給你弄來!來,來,我給你把刀上的血跡擦擦!”

    “王子殿下稍讓!”一群吐蕃士兵沿著城墻收拾尸體,帶隊的頭領向穹波行禮。

    陣亡的吐蕃士兵被小心地收殮,統一集中后擇日天葬,讓這些勇士的靈魂可以榮耀地升入天堂。至于唐人的尸體,則被剝掉衣甲,砍去首級后扔下城去。穹波皺眉看著幾個兵士踩踏著一名唐軍的尸體,其中一個罵罵咧咧地割下腦袋,提在手里狠狠地吐了兩口唾沫,又吆喝同伴七手八腳地將剝得精光的尸體蕩漾幾下,從他面前扔過垛口,甩到城下。那個死去的唐軍曾口銜大刀,在穹波身后跳下垛口,砍死了3個潑灑滾油的小勃律士兵,然后發瘋似的踹翻了油鍋,和圍上來的吐蕃士兵激烈交手,企圖護住靠在城墻上的云梯,讓后繼敢死隊登城。其作戰之兇悍,直到身中3箭才頹然倒下,被老吐彌一刀結果了性命,穹波現在手里的那把刀,就是他的……。戰士不管死活,無論敵我,都應該得到尊重,穹波心里隱隱閃過一陣愧疚,這太過分了,也有違敬佛人的信念。

    “殿下累了,先回宮歇息吧,老奴事前已叫人熱好了酥油茶。”桑布札將手上的血污在身上擦干凈,伸手攙住疲憊的穹波,“公主殿下一定在擔心您的安危,回去至少報個平安吧?”

    “戰事緊急,唐人也許還會來攻,作為領軍大將,這個時候離開……。”穹波很是猶豫,阿米麗婭,我的愛妃,你還好嗎?你的丈夫今天絕對可稱勇士!

    “相信老吐彌,我和唐人打了一輩子仗,他們現在正象受傷的惡狼一樣在洞窟里舔傷口哩,那里還有精神再攻,我們今天打得他們夠慘的了,再說還有您的副手噶爾??東贊他們哩!”

    穹波點點頭,決定回去看看就回到城墻上來。

    下城的石梯顯得特別滑腳,穹波低頭看看,昏暗的火光下,每一級梯坎上都卷積著粘稠的鮮血,踩上去軟軟的,腳底似乎還能感受到人血的余溫,旁邊的墻上也濺滿各種圖案的污血,有的還在緩緩滴落。穹波嘆了口氣,戰事慘烈,結果最終也就是這樣,血流成河啊!

    吐蕃士兵抬著自己人的死尸或是傷員魚貫走下內墻的石梯,運送武器的壯年百姓氣喘吁吁地扛著重物往上走,另有一隊老年人一路灑著石灰和沙土,掩蓋一條條血路,黑暗里不時傳來痛苦的喊叫和悲傷的哭泣聲……。

    吐蕃人也在喘息,也在痛苦地舔著傷口。

    穹波騎上自己的戰馬,回頭看看不遠處還在熊熊燃燒的箭樓,明天,明天還會有這樣的血戰嗎?當所有的人都成為死人的時候戰斗才會結束嗎?看到王子的坐騎,正在瓦礫中扒撿物件的百姓都停下來恭敬地行禮,穹波也一一頷首回禮,心里暖流涌動。多好的百姓啊,穹波暗暗發誓,作為一名戰士,絕不能讓唐人攻破城堡,而讓他們和這塊肥沃的土地受到唐軍鐵蹄的蹂,否則,不僅有違父親重托,也對不起這些衷心愛戴他的,和吐蕃將士同舟共濟的連云堡百姓。

    連云堡位踞絲綢之路要沖,不僅是連接安西和西北二十余國的咽喉之地,也是商賈云集,百業興旺的好地方,更是吐蕃進取安西的重要軍事據點。經過吐蕃近10年的苦心經營,城中常住人口已達1100多戶,雖歷經3次戰亂,依舊興盛不衰。當初父王將穹波.邦色王子派遣到連云堡,對他語重心長地再三叮囑,隨后又派遣多次在連云堡擊敗唐軍的瑪降仲巴杰來擔任最高長官,吐蕃對連云堡可謂極為看重。

    臨近城墻一側的房屋幾乎都毀壞殆盡,提著水桶的百姓正在澆滅唐軍火箭引發的大火,倒塌的房梁冒著縷縷青煙,焦黑的門洞邊,躺著一排排死傷者。穹波*馬腹,急匆匆地掠過街道,他的心已經飛向了城市最高處,那里一排整齊閃耀的宮燈就象愛人盼歸的眼睛,在黑夜里眨動。吐蕃和小勃律的工匠們在這里為他們的王子和公主修建了一座新的宮殿,做為新婚情侶的愛巢。宮殿融合了吐蕃、迦布羅和小勃律的風格,是連云堡里最金碧輝煌的建筑,小勃律和吐蕃都將此宮殿視做吐蕃和小勃律親和的標志。宮殿修建時全連云堡的軍民都人人獻力,竣工時還舉行了盛大的歡慶儀式,小勃律王親自將阿米麗婭公主護送到這里與穹波成婚,因此,穹波對連云堡,對連云堡的百姓有特別親近的感情。

    到家了!恭順的仆人牽走了戰馬,2名女侍輕輕在前面提著宮燈引路。公主寢宮的窗戶還亮著燈,夜風送來一陣陣清新的雪蓮香,令穹波渾身如沐春風,疲勞轉眼便消散在醉人的花香里。阿米麗婭酷愛雪蓮,宮里傳說公主就誕生在雪蓮花叢里,公主平日所用物品幾乎件件都與美麗的雪蓮花有關,因此原本清淡的雪蓮花香在公主這里變得尤其濃郁。第一次見到公主,穹波還沒看清面紗下的俏臉,心卻早已被那花香所熏迷了……。

    “王子回來了。”女侍敲門說道,里面傳出話語:“請王子進來。”

    穹波整整衣冠,發現自己渾身是血污,腳上也滿是泥垢,而公主是出了名的喜愛凈潔。

    “給我打點水來洗洗,”他對女侍說。

    “不用了,戰事激烈,王子還那么講究做什么?”公主的吐蕃話已經很流利,難得的冰雪聰明!早在以前就聽說她精通多國語和文字,看來確有天賦啊!大門呀呀打開,撲鼻而來的仍舊是醉人的清香,“王子請進,你是小勃律的駙馬,吐蕃的王子,我的丈夫,回家了還這么多禮數做甚?”

    穹波心里一動,成婚近一年,不管他對公主如何寵愛有加,有求必應,阿米麗婭總是對他不咸不淡,哪怕是他盡情地在那潔白柔嫩的美麗*上馳騁,公主也是冷冰冰的。今天公主好象心情頗佳……,穹波體內立刻升起一股沖動的熱浪,他急步邁過門檻,伸臂將公主摟在懷里。“聽說今天我軍大勝,王子沒傷到毫發吧?”

    “沒有!我好著呢!還手刃了6個唐狗!”穹波得意洋洋地說,熱浪愈加洶涌,“那個什么武威軍,一樣草包!”

    “我們也死了不少人啊!百姓們可遭殃了!唉!”公主輕輕一縱,脫離了穹波的懷抱,“城上一定血流成河,冤魂縈繞……,唉!誰能讓這些災難不再降臨。”阿米麗婭眼波流動,“王子身為領軍統帥,責任重大,當披堅執銳和將士們共進退才是,如此危機情勢大丈夫當以國家百姓為重,怎么有暇回家?”

    穹波躁熱的心坎被兜頭一盆冷水澆個透涼,不由得又羞又怒,正要說什么,門外有人稟報:“王子殿下,瑪降仲巴杰將軍請您和公主去參加慶功宴。”

    “我身體不適就不去了,”阿米麗婭疲憊地說,“瑪降仲巴杰大人也太性急了,唐軍還沒退呢,這么早要慶祝了!”

    “也是為了鼓舞士氣呀!”意興闌珊的穹波很不高興地說,“慶祝一下又何妨!不去罷了,備馬!我去!”

    瑪降仲巴杰的中軍大拂廬前一片歡騰,青稞酒的味道四處蕩漾,載歌載舞的吐蕃人忘情地慶祝著自己的第一天的勝利。

    “好啊!宰羊!喝酒!盡情地歡樂吧!”瑪降仲巴杰哈哈大笑,“勇士們敞開肚皮吃吧,敞開肚皮喝吧!明天我們再砍掉所有唐人的腦袋!快!宰羊!”

    一群吐蕃士兵應聲沖進旁邊早就準備好的羊群,嗖嗖嗖從懷中取出事先預備好的繩索,熟練地將三只羊腿縛住,用繩頭一圈一圈,圈圈緊挨扎住了羊嘴,捂住鼻孔。接著又迅速將袍袖退下纏在腰間,取出佩刀,查看刀口。這時羊死了,解開繩子,先將兩前腿的皮挑開,拉一條通線,后將兩后腿的皮挑開,拉一條通線,紅肉見處,如“二”字形,再將肚皮的皮從中挑開,接近前后兩腿的通線正中,立時成一“工”字形。繼而,象少女繡花一般小心翼翼地將“工”字中間的皮割開,光光的羊胸羊肚露了,士兵們把刀銜在嘴里,石夯般對著肉、皮連接處,劈劈啪啪一頓拳頭,羊皮剝下來了;打開腹腔,取出肚腸心肺,割了羊頭,舀出胸腔中的積血,讓人運走。又一刀一刀刮盡了,切成一塊一塊的碎片,放在羊皮上,把羊骨架堆在一處。先把二十只羊的羊肉下在五個鍋里。一切就緒,意氣風發的瑪降仲巴杰用他渾厚高亢的聲音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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