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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回 鄧芮二侯歸周主

    紅旗閃灼出軍中,對對英雄氣吐虹。馬上將軍如猛虎,步下士卒似蛟龍。騰騰殺氣沖霄漢,靄靄威光透九重。金盔鳳翅光華吐,銀甲魚鱗瑞彩橫,幞頭燦爛紅抹額,束發冠搖雉尾雄。五岳門人多驍勇,哪吒正印是先鋒。保周滅紂元戎至,殺法森嚴姜太公。

    話說鄧、芮二侯在馬上見子牙出兵,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別是一般光景;又見那三山五岳門人,一班兒齊齊整整;又見紅羅傘下,武王坐逍遙馬,左右有四賢、八俊,分于兩傍,怎見得武王生成的天子儀表非俗,有詩為證,詩曰:

    龍鳳豐姿迥出群,神清氣旺帝王君。三停勻稱金霞繞,五岳朝歸紫霧分。仁慈相繼同堯舜,吊伐重光過夏殷。八百十年開世業,特將時雨救如焚。

    話說鄧、芮二侯在馬上大呼曰:“來者可是武王、姜子牙么?”子牙曰:“然也。”因而問之:“二公乃是何人?”鄧昆曰:“吾乃鄧昆、芮吉是也。姜子牙,你想西周不以仁義禮智輔國四維,乃擅自僭稱王號,收匿叛亡,拒逆天兵,殺軍覆將,已罪在不赦;今又大肆猖獗,欺君罔上,忤逆不道,侵占天王疆土,意欲何為!獨不思‘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而敢簧惑天下后世之人心哉。”芮吉又指武王曰:“你先王素稱有德,雖羈囚羑里七年,更無一怨尤,克守臣節,蒙紂王憐赦歸國,加以黃鉞、白旄,特專征伐,其洪恩德澤,可為厚矣。爾等當世世酬報,尚未盡涓涯之萬一;今父死未久,深聽姜尚妄語,尋事干戈,興無名之師,犯大逆之罪,是自取覆宗滅祀之禍,悔亦何及!今聽吾,速反其干戈,退我關隘,擒其渠魁,獻俘商郊,爾自歸待罪,尚待爾以不死;不然,恐天子大奮乾剛,親率六師,大張天討,只恐爾等死無噍類矣。”子牙笑曰:“二位賢侯只知守常之語,不知時務之說。古云:‘天命無常,惟有德者居之。’今紂王殘虐不道,荒淫酗暴,殺戮大臣,誅妻棄子,郊社不修,宗廟不享,臣下化之,朋家作仇,戕害百姓,無辜吁天,穢德彰聞,罪盈惡貫。皇天震怒,特命我周恭行天之討,故天下諸侯相率事周,會于孟津,觀政于商郊。二侯尚執迷不悟,猶以口舌相爭耶。以吾觀之,二侯如寄寓之客,不知誰為之主;宜速倒戈,棄暗投明,亦不失封侯之位耳。速請自裁。”鄧昆大怒,命卞吉:“拏此野叟!”卞吉縱馬搖戟,沖殺過來。傍有趙升使雙刀前來抵住。二人正接戰間,芮吉持刀也沖將過來。這邊孫焰紅使斧抵住。只見武吉摧開馬殺來助戰。傍邊惱了先行哪吒,登開風火輪,現三首八臂,沖殺過來,勢不可當。鄧昆見哪吒三頭八臂,相貌異常,只嚇得神魂飛散,急忙先走,傳令鳴金收兵,眾將各架住兵器。正是:

    人姬發過堯舜,云集群雄佐圣君。

    話說鄧昆回兵進關,至殿前坐下,歐陽淳、卞吉等俱說姜尚用兵有法,將勇兵驍,門下又有許多三山五岳道術之士,難以取勝,俱各各咨嗟不已。歐陽淳只得治酒管待。至夜,各自歸于臥所。且說鄧昆至更深,自思:“如今天時已歸西周,紂王荒淫不道,諒亦不久;況黃飛虎又是兩姨,被陷在此,使吾掣肘,如之奈何!且武王功德日盛,有龍鳳之姿,天日之表,真是應運之主。子牙又善用兵,門下又是些道術之客,此關豈能為紂王久守哉。不若歸周,以順天時。只恐芮吉不從,奈何!且俟明日以挑他,看他意思何如,再為道理。”就思想了半夜。不說鄧昆已有意歸周,且表芮吉自與武王見陣進關,雖是吃酒,心下暗自沉吟:“人武王有德,果然氣宇不同。子牙善能用兵,果然門下俱是異士。今三分天下,周有其二,眼見得此關如何守!不若獻關歸降,以免兵革之苦。只不知鄧昆心上如何?且慢慢將語探他,便知虛實。”兩下里俱各有意。不題。

    只見次日,二侯升殿坐下,眾將官參謁畢,鄧昆曰:“關中將寡兵微,昨日臨陣,果然姜尚用兵有法,所助者又是些道術之士。國事艱難,如之奈何?”卞吉曰:“國家興隆,自有豪杰來佐,又豈在人之多寡哉!”鄧昆曰:“卞將軍之雖是,但目下難支,奈何?”卞吉曰:“今關外尚有此幡,阻住周兵,料姜尚不能過此。”芮吉聽了他二人說話,心中自忖:“鄧昆已有意歸周。”不覺至晚,飲了數杯,各散。鄧昆令心腹人密請芮侯飲酒。芮吉聞命,欣然而來。二侯執手至密室相敘。左右掌起燭來。二侯對面傳杯。正是:

    二侯有意歸真主,自有高人送信來。

    且不二侯正在密室中飲酒,欲待要說心事,彼此不好擅出其口。只見子牙在營中運籌取關,又多了那首幡,阻在路上,欲別尋路徑,又不知他關中虛實,黃飛虎等下落,無計可施。忽然想起土行孫來,隨喚土行孫分付:“你今晚可進關去,……如此如此,探聽,不得有誤。”土行孫得令,把精神抖擻,至一更時分,逕進關來。先往禁中,來看南宮適等三人,土行孫見看守的尚未曾睡,不敢妄動,卻往別處行走。只見來至前面,聽得鄧、芮二侯在那廂飲酒。土行孫便躲在地下聽他們說些什么。只見鄧昆屏退左右,笑謂芮吉曰:“賢弟,我們說句笑話,你說將來還是周興,還是紂興?你我私議,各出己見,不要藏隱,總無外人知道。”芮侯亦笑曰:“兄長下問,使弟如何敢盡。若說我等的識見洪遠,又有所不敢;若是模糊應答,兄長又笑小弟是無用之物,弟終訥于。”鄧昆笑曰:“我與你雖為各姓,情同骨肉,此時出君之口,入吾之耳,又何本心之不可說哉。賢弟勿疑!”芮吉曰:“大丈夫既與同心之友談天下政事,若不明目張膽傾吐一番,又何取其能擔當天下事,為識時務之俊杰哉。據弟愚見,你我如今雖奉敕協同守關,不過強逆天心民意,是豈人民之所愿者也!今主上失德,四海分崩,諸侯叛亂,思得明主,天下事不卜可知。況周武仁德播布四海,姜尚賢能,輔相國務,又有三山五岳道術之士為之羽翼,是周日強盛,湯日衰弱,將來繼商而有天下者,非周武而誰。前者會戰,其規模氣宇已自不同。但我等受國厚恩,惟以死報國,盡其職耳。承長兄下問,故敢以實告,其他非我知也。”鄧昆笑曰:“賢弟這一番議論,足見洪謀遠識,非他人所可及者,但可惜生不逢時,遇不得其主耳。將來紂為周擄,吾與賢弟不過徒然一死而已。愚兄固當與草木同朽,只可惜賢弟不能效古人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仕’,以展賢弟之才。”罷,咨嗟不已。芮吉笑曰:“據弟察兄之意,兄已有意歸周,故以探我耳。弟有此心久矣。果長兄有意歸周,弟愿隨鞭鐙。”鄧昆忙起身慰之曰:“非不才敢蓄此不臣之心,只以天命人心卜之,終非好消息,而徒死無益耳。既賢弟亦有此心,正所謂‘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只吾輩無門可入,奈何?”芮吉曰:“慢慢尋思,再乘機會。”二人正在商議綢繆,已被土行孫在地下聽得詳細,喜不自勝,思想:“不若乘此時會他一會,有何不可?也是我進關一場。引進二侯歸周,也是功績。”正是:

    世間萬事由天數,引得賢侯歸武王。

    話說土行孫在黑影里鉆將上來,現出身子,上前曰:“二位賢侯請了!要歸武王,吾與賢侯作引進。”道罷,就把鄧、芮二侯諕得半晌無。土行孫曰:“二侯不要驚恐,吾乃是姜元帥麾下二運督糧軍官土行孫是也。”鄧、芮二侯聽罷,方才定神,問曰:“將軍何為夤夜至此?”土行孫曰:“不瞞賢侯說,奉姜元帥將令,特來進關探聽虛實。適才在地下聽得二位賢侯有意歸周,恨無引進,故敢輕冒,致驚大駕,幸無見罪。若果真意歸周,不才預為先容。吾元帥謙恭下士,決不致有辜二侯之美意也。”鄧、芮二侯聽說,不勝欣喜,忙上前行禮曰:“不知將軍前來,有失迎迓,望勿見罪。”鄧昆復挽土行孫之手,嘆曰:“大抵武王仁圣,故有公等高明之士為之輔弼耳。不才二人昨日因在陣上,見武主與姜元帥俱是盛德之士,天下不久歸周,今日回關,與芮賢弟商議,不意為將軍得知,實吾二人之幸也。”土行孫曰:“事不宜遲。將軍可修書一封,俟我先報知姜元帥,侯將軍乘機獻關,以便我等接應。”鄧昆急忙向燈下修書,遞與土行孫,曰:“煩將軍報知姜元帥,設法取關。早晚將軍還進關來,以便商議。”土行孫領命,把身子一愰,無影無形去了。二侯看了,目瞪口呆,咨嗟不已。有詩贊之,詩曰:

    暗進臨潼察事奇,二侯共議正逢時。行孫引進歸明主,不負元戎托所知。

    話說土行孫來至中軍,剛有五鼓時分,子牙還坐在后帳中等土行孫消息。忽然土行孫立于面前,子牙忙問其“進關所行事體如何?”土行孫曰:“弟子奉命進關,三將還在禁中,因看守人不曾睡,不敢下手,復行至鄧、芮二侯密室,見二人共議歸周,恨無引進,被弟子現身見他,二侯大悅,有書在此呈上。”子牙接書,燈下觀看,不覺大喜:“此真天子之福也!再行設策,以候消息。”令土行孫回帳。不表。

    且說鄧、芮二侯次日升殿坐下,眾將來見。鄧昆曰:“吾二人奉敕協守此關,以退周兵,昨日會戰,未見雌雄,豈是大將之所為。明日整兵,務在一戰以退周兵,早早班師以復王命,是吾愿也。”歐陽淳曰:“賢侯之是也。”當日整頓兵馬,一宿晚景。不題。次日,鄧昆檢點士卒,炮聲響處,人馬出關,至周營前搦戰。鄧昆見幽魂白骨幡豎在當道,就在這幡上發揮,忙令卞吉:“將此幡去了。”卞吉大驚曰:“賢侯在上:此幡是無價之寶,阻周兵全在于此;若去了此幡,臨潼關休矣。”芮吉曰:“吾乃是朝廷欽差官,反走小徑;你為偏將,倒行中道,周兵觀之,深為不雅。縱有常勝,亦為不武。理當去了比幡。”卞吉自思:“若是去了此幡,恐無以勝敵人;若不去,彼為主將,我豈可與之抗禮。今既為父親報仇,豈惜此一符也。”卞吉馬上欠身曰:“二位賢侯不必去幡,請回關中一議,自然往返無礙耳。”鄧、芮二侯具進了關,卞吉忙畫了三道靈符,鄧、芮二侯每人一道,放在幞頭里面,歐陽淳一道放在盔里,復出關來,數騎往幡下過,就如尋常。二侯大喜;及至周營,對軍政官曰:“報你主將出來答話。”探馬報入中軍,子牙即忙領眾將出營。鄧昆大呼曰:“姜子牙,今日與你共決雌雄也!”拍馬殺入中陣來。只見子牙背后有黃飛彪、黃飛豹二馬沖出,接住鄧、芮二侯廝殺。四騎相交,正在酣戰之下,卞吉看不過,大呼曰:“吾來助戰,二侯勿懼!”武吉出馬,接住大戰。只見卞吉撥馬往幡下就走;武吉不趕。子牙見只有鄧、芮二侯相戰,忙令鳴金,兩邊各自回軍。子牙看見鄧、芮四將往幡下逕自去了,心中著實遲疑;進營坐下,沉吟自思:“前日只是卞吉一人行走得,余則昏迷;今日如何他四人俱往幡下行得?”土行孫曰:“元帥遲疑,莫不是為著那幡下他四人都走得么?”子牙曰:“正為此說。”土行孫曰:“這有何難,候弟子今日再往關內去走一遭,便知端的。”子牙大喜曰:“當宜速行。”當晚初更,土行孫進關,來至鄧、芮二侯密室。二侯見土行孫來至,不勝大喜曰:“正望公來!那幡名喚幽魂白骨幡,再無法可治。今日被我二人刁難他,他將一道符與我們頂在頭上,往幡下過,就如平常,安然無事。足下可持此符獻與姜元帥,速速進兵,吾自有獻關之策也。”土行孫得符,辭了二侯,往大營來,見子牙備前事。子牙大喜,取符一看,子牙已識得符中妙訣,取朱砂書符,分付眾將。不知卞吉吉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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