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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91

    本縣是個農業大縣,大小村落數十,鄉間阡陌相連,歷代以來村落間或爭斗或聯姻,或因朝廷田地政策改革,村落間不但地界模糊,親戚關系也是錯綜復雜。此番周鄒兩村斗毆,附近的宋、蒙、齊、楊等村紛紛參與說和。

    鄒家村死了兩兒子的老夫妻鎮日不得安寧。他們早兩日從衙門里領回兒子的尸首下葬,把兩人生前的衣物晾攤在村中荒僻的竹林里讓其在風雨日曬中歸于大地。兩個年輕的兒媳婦如今眉目憔悴黯淡。但這也許是暫時的,等時間流逝,她們遲早忘卻她們的丈夫,拋下這個家離開。只是年幼的幾個孫子孫女被父母雙雙拋棄,難吃一口飽飯,難穿一件好衣。老夫妻倆一開始相對淚流,到后來,麻木得眼淚都流不出來。

    活著就是如此,苦難相隨,唯有咬牙忍耐。

    鄒家村參與斗毆的青壯年也一起被拘在縣衙獄中。鄒家村人原先還耐得住,時間越久越不安,隨著說和的人越來越多,周家村給出的誠意也足夠,于是大多數的人家也動搖了,一開始勸說老夫妻抬著兒子尸首去告官的人中聲音最響亮的那些,如今也勸他們勸得最是苦口婆心:“你們家大兒小兒都去了,以后你們兩個老的同幾個小的好幾張口,總要吃飯是不?你們就拿了周家村補的銀子吧,好幾十兩呢!”

    老夫妻倆一開始搖頭不同意,兒子不明不白死了,做爹娘的哪能為了銀子就放過兇手呢?縱使那幾十兩銀子,就是大兒小兒在,也不一定掙得著。

    村人勸得口干舌燥,最后冷哼道:“你家兒子哪里是不明不白死掉?明明是逞兇斗勇,被人反抗不小心打死的!兩村亂斗,誰說得清誰打的誰,又是誰把誰打死的?”

    老夫妻倆氣得渾身發抖。只是這也是實話,鄒家村人也是斗毆的一方,縣太爺已經發話了,參與打群架的一個都不放過。鄒家村人被打亂狠敲周家村一筆竹杠的如意算盤,如今只盼著自家男丁安全歸家了事。

    老夫妻倆被村里村外的人卯足了勁苦勸。最后兩個兒媳婦也嚅嚅地來跟他們表態:“爹,娘,咱領了銀子把日子好好過下去,就算了吧。”

    不然就是與全村為仇,就是與周家村為仇。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卻不得不為日后生活打算。不然哪一日家中幼兒在外又被人尋仇兇打,他們要到哪里去哭?

    老夫妻倆只好麻木地點頭同意。

    縣太爺早料到這一個結果。本縣鄉間斗毆引發死傷從來不少見,官府或早或晚會插手,但最后多是由兩村族老出面掩平。這既是遵守鄉間奉行的法則,也是因鄉民秉性難登大雅之堂。鄉民粗莽,平時無事圍坐在大樹底下乘涼,一個個上下嘴皮子一掀,就能縱橫天下家國大事,實則骨子里怯畏官威,讓他們因事上官堂據理力爭,保準他們半天說不全一句整話。

    周鄒兩村之事,早在他派出衙役之時,他心中就定下了章程,此后他仍然照常派人緝拿逃竄的斗毆村民歸案,升堂訊問審案,但更多的是不動聲色地等著兩村自行協商出方案后找他求情。

    只是雖有前例在先,但這前例就像世間其他的潛規則一樣,眾人對其心照不宣,大肆遵行,但是因其到底游離于規則以外,當其有一日暴露于陽光下,眾人為力證自己清白無辜,就會對其極力踩壓、譴責。

    縣太爺不想冒這個險。

    呂教諭去探監,把縣太爺的意思跟女婿講了,他眼見青年神色頹唐,不由勸道:“從來三十老明經,五十少壯士,往日我看你意氣風發,也未把實話出口,其實你年未及二十,才氣有余,閱歷不足,自當十年磨礪,只待有一日厚積薄發一鳴驚人。如今你身在的村族遭逢變故,于你是不幸也是幸,如此你才能潛心沉淀一段時日,品一品人生況味,日后才能有大進益。”

    其實周鄒兩村變故既生,周北生是否被拘入獄,都不會影響他必然延遲科考的結果。不然縣太爺苦心讓兩村和談了事,周北生兩年后一朝中舉,他的出身及村落故事,不說為天下知,至少鄰近幾個州縣百姓,都將津津樂道。到時以為已經逃過懲罰的械斗者是否要重新受審?當年徇私的父母官是否有過?

    他既生做周家村的人,就要為這個村莊妥協。不然他的父,他的母,他的兄弟姐妹,他的其他無法離開這個村落到別處去生活的子孫們怎么辦?

    周北生在日常經濟事務上不比兩個哥哥,可是他讀的書多,能看到的東西也要深要遠。入獄之初,衙役為他秀才身份要給他單獨單獨安排牢室,兩個哥哥想讓他境況好過一些,忙不迭地要答應,是他自己拒絕了:他若一意依仗身份特殊,周家為這份特殊付出的代價也要更大。后來大哥周東生為了村民不肯為他辯白,紅著眼睛要找人打架,也是他攔下的:人心只記他人過不記自己失,哥哥結下仇怨更深,以后村莊里的日子怎么過?

    十幾日不見天日的牢獄生活,讓一個意氣風發的書生把所有的得失、憤怒、恐懼都想遍,然后余下渾身的暮靄沉沉。

    “弟,不會有事的。”周東生和周南生輪流安慰他。獄中環境惡劣,被關在相鄰監牢的周鄒兩村人一開始相互謾罵,這幾日已經逐漸沉默下來,各自日夜期盼村中得力,把他們救回去。

    鄒家村人卻連連諷刺:“我們是出得去,你們殺了人,自然要償命,還想回家?呸!”

    周東生和周南生紅了眼睛。“你沒在場,總不會有事以后家里就靠你了,”周南生鄭重地叮囑周北生,“我和大哥可能沒法摘清家里老的不知道受不受得住,還有幾個小的要吃要喝做哥哥的沒用,以后都賴你盡孝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周東生和周南生想到自己身處如此絕望境地,在最深沉的黑夜里,有時也不禁嗚咽起來。

    周北生卻挺著瘦伶伶的肩背,對他們笑道:“咱們都會出去的。”

    他仔細問過村人,當日一團混戰,根本說不清誰對死者下的死手。兇手查不清,也不能把人人都當做殺人者砍頭。

    只是不死也要脫層皮。代價是一定要付的。

    因此岳父呂教諭跟他說那番話時,他心里茫茫然想著:“來了。這就是了。”

    人在出身和命運面前總是分外卑微。鄉民斗毆并不少見,出身鄉村的青年書生在奔向遠大前程時路中便埋著這個隱而未發的雷,在他之前和在他之后,周家村必然也有青年書生落入他一樣的境地,他們不早也不晚就被命運揀選中了。

    周北生強笑著聽完呂教諭的說教,他想周道地回答說“岳父說的在理,小婿銘記五內,日后定當發憤圖強”,只是他張了又張口,許久后才干涉地吐道:“是。”

    呂教諭長嘆一口氣,道:“你且再安心等幾日,我與你祖父再奔走奔走,你們兄弟很快就可以出來了。”

    周北生渾噩地回到監牢,兩個兄長著急圍上前,周東生開口想詢問,周南生看著小弟神色凄淡,就止住了兄長,先把兩個兄弟拉到角度里。

    “哥,沒事了。”周北生忍了又忍,在親兄長面前終于忍不住,兩只眼睛里流下的眼淚,“只是坦途走完了,沒有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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