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荷在娘家過得很好。她對唐家的歸屬感,是這具身體本身帶給她的。家中被衾厚暖柔軟,她夜里安眠,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著:這是我的家,這是我的床,我可以一夜好眠到天亮。
唐荷雖然在周家生活兩年,且就算沒有這次的矛盾爆發,她對周家的歸屬感仍然不強。就像前世她還讀書的時候,大學宿舍里那張床睡了幾年,雖然被單枕套都是用慣的,滿床都是自己的氣息,可當她夜半醒來時,仍然不免惶惶然:我是在哪里?
只有在自己家,在自己產生歸屬感的地方,無論夜里何時醒來,在最初的身不知何處的惶恐過后,下一秒中都會感覺巨大的安定。
這就是她對家的定義。她雖然已經盡力融入這個時代及這一處的生活,可她的婚戀觀仍然是二十一世紀的,她想有屬于自己的小家。她嫁了一個男人,固然要友愛他的家人,但她在周家上面對公婆下面對叔伯妯娌時,總是意識到,他們主導著家庭氛圍,他們的起居作息、語思想,都能極大的影響到自己的生活,她沒有一個真正放松的地方,她沒有屬于自己的家。
周南生對她的想法一無所知。有時候唐荷會想,如果他娶的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女子,是不是他會更幸福。
可就算是親密如枕邊人,也無法代替對方去體味幸福的感覺。
唐荷有自己理想中的幸福生活。她足夠成熟和**去實現它。此前對于離開周家的現實可能性,她已分別就律法、觀念及經濟等方面進行了充分考慮。
只是理智堅定,情感卻柔軟。這幾日她與周南生分別,仍然滿心想念。
唐老爹和李氏兩人這幾日并不催促她回周家。周氏雖然疑惑和擔心,卻又問不出實情,只每日念叨著讓她將養身體。楊氏旁敲側擊問過她幾回,唐荷都笑笑一語帶過。
只是這兩日周家被逼結款的事情,也傳到了唐家人耳中。唐老爹問唐荷:“你婆家遭事,你回去看看么?”
唐荷搖頭,道:“不了,好不容易這回能摘開。”不然她若在周家,少不得又要大出血。
此話很有大逆不道的意思,與唐老爹夫婦倆的家庭觀念也不相符,兩人看著閨女欲又止。
唐荷略有些無奈地笑,道:“爹,娘,并不是被打被罵才叫苦日子,在周家做啥都是為周北生,不能為自己活,這也是苦日子。我不樂意,我明明可以過得更好。如果我當真離開周家,你們會不會嫌我連累咱家的名聲?”
世人對一個和離的女人并不見得寬容,就連她的父母兄弟,也許也會被人指點。她不至于為了家人的臉面就隱忍生活,但也不希望家人對自己不諒解。
唐老爹夫婦倆沉默稍久,周家傾囊買一個名聲,讓他們這種受過饑餓的人難以理解,只是唐荷出走,也不是簡單的上下掀嘴皮子的事情,屆時唐家也會遭受流蜚語。老夫婦兩人最后對看一眼,嘆氣道:“別人的話就是再難聽,咱捂上耳朵也就聽不見了。爹娘還是打心眼里希望你過得好。”
唐荷笑著點頭,眼里卻閃著淚光。
在周南生回到周家這一日,唐荷并沒有及時收到消息。吃過晚飯,她因為懷孕,睡意早來,天一黑她就早早上床了。周南生來到唐家拍門的時候,她已經迷蒙地進入夢鄉。
院中音聲喧鬧,她陡然驚醒,側耳聽到熟悉的聲音,她爬坐起身,簡單披了件棉襖,嘰拉著一雙鞋就跑出門。
唐老爹等人正迎著周南生說話,見了她不顧夜寒立在檐下,不由責備道:“夜里冷,也不多穿件衣裳再出來,都要做娘的人了,咋還怎么急惶惶的呢。”
唐荷面上帶笑,并沒有聽進去,她與幾步外的周南生對看,她看他臉頰消瘦了兩分,青色的胡渣連成了暗影,不由輕聲道:“你瘦了。”
周南生居然聽到了,臉上浮現笑意,只是看到周圍唐家人都好笑地看著他們旁若無人,自己就羞澀起來。
李氏也跟著笑起來,問道:“南生吃飯了沒?晚上剩了飯菜,我去給熱一熱”
周南生連忙道:“您別忙,我吃過了。”
唐老爹咳一聲,看出分別一場的小夫妻急著說話,便道:“好了,天寒地凍的,大伙兒也別在院里說話了。都回房去。還有南生,今兒太晚了,你別回了,在家里住下吧。
“哎。”
李氏又殷切交代說灶上蹲著熱水,讓女婿自己取了洗手洗腳。周南生應了,眼見眾人散去,他怕唐荷受凍,就催著她趕緊回房,他自己去打了水洗漱。
一小會后,他帶著寒氣回房。唐荷半躺坐在床上等著他。待他脫衣上床,就打算從暖和的被窩處挪開讓給他。
“傻媳婦兒。”周南生按住她,自己鉆進冷被窩貼近她,迫不及待地伸手抱她入懷。“想不想我?”
“想。”唐荷向后仰頭親親他的下巴,“胡須好扎人。”
周南生摸摸自己的下巴,“急著趕來找你,沒來得及剃干凈。”
唐荷笑,安靜地依偎在他懷里。
只是事情還是得問清楚。“你家里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