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非常繾綣的一吻,溫柔至極、漫長至極。
樊淵慢慢退開,看著顧煬還沒有緩過神來的模樣,輕聲問他:
“飽了嗎?”
顧煬下意識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依舊干癟癟的,在此時還非常應景的哀鳴一聲。
樊淵也聽到了,不等顧煬說話,又低下頭去親吻他。
這一次可不再是之前的溫柔細雨能夠比較的,顧煬整個人都被控制住,漸漸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顧煬的大腦因為缺氧而發暈,樊淵才放開他,開口第一句就是問他:
“這次呢?吃飽了嗎?”
顧煬呼吸還不平穩,雙手攀著樊淵的手臂,點了點頭。
樊淵不信,又問了他一遍:
“真飽了?說實話。”
顧煬側開頭,藏在發絲下的耳朵若隱若現,掩蓋不住耳朵上的薄紅。
“七、七分飽。”
聽了這話,樊淵也有點驚訝,他雙手撐在顧煬身后的桌子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顧煬,聲音壓低:
“這么貪吃?”
顧煬聽了只覺得羞窘,抬手就去推樊淵的胸膛。
“不吃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設定啊!反正只是夢境而已,餓就餓了!不一定會死!”
說著顧煬就要從桌子上跳下去,被樊淵攔住重新按倒在桌子上。
“我怎么會讓你餓肚子?”
緊接著樊淵就將顧煬好好喂食了一次,直到顧煬趁著呼吸的間隙喊著吃撐了才肯放開他。
樊淵退開后,顧煬還軟倒在桌子上,腦袋里亂糟糟的,甚至還在想這桌子質量不錯,兩個人躺在上面都沒有事。
等顧煬呼吸平穩后,樊淵才拽著他下來,牽著顧煬的手,只一步,就帶著他出現在了一處巨大的天然溫泉邊。
他伸手撩了下顧煬亂糟糟的長發,推著顧煬的后背往前面走了一點。
“臟兮兮的,下去洗洗。”
顧煬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見樊淵主動轉過身背對著他,立刻脫了身上他也覺得穿著萬分難受的破爛囚服,鉆進到溫泉里。
溫泉的水熱度剛好,將顧煬走了一路的疲憊徹底緩解,他伸展手臂慢慢往身上撩著水,舒服的趴在了溫泉的邊緣。
樊淵轉身,看到了顧煬露在外面的脊背。
那脊背上描繪著一朵巨大的九瓣蓮,樊淵作為這個夢境世界的魔王,許多東西都是自然出現在腦海里的,相比起一無所知的顧煬,樊淵幾乎掌握這個夢境世界的一切知識,包括顧煬后背上那朵巨大的九瓣蓮的來歷。
這九瓣蓮是圣教的標志,圣教是與魔族誓死不休的一方教廷,顧煬在這個夢境世界的身份絕對不僅僅是低級魔物那么簡單。
但這又如何。
左右不過是一次夢境之旅罷了。
顧煬泡完澡轉身,看到樊淵仍舊背對著他站著,脊背筆直,一身黑發長袍意外的適合樊淵。
溫泉池邊不知何時擺放好了一套嶄新的紅袍,顧煬從水里走出來,身上的水珠自動蒸發干凈。
顧煬看到樊淵剛剛收回去的手勢,知道這水珠蒸發是樊淵做的。
他扯開長袍,挑著里衣穿上了,對著復雜的外袍卻有些為難。
樊淵恰好在這時轉身,幫著顧煬把外袍穿好,伸手搭在顧煬的長發上,長發也立刻被烘干。
顧煬扯了扯身上的長袍,有點不自在,他又去扯樊淵的袖子。
“我們兩個現在好像古代人。”
樊淵勾了下嘴角:“古代人可沒有你這么笨,衣服都不會穿。”
說著樊淵牽起顧煬的手,帶著他一步回到了之前的寢殿。
顧煬對這里的一切都感到十分新鮮,四處亂轉,沒轉兩圈,又被樊淵抓過來按在了鏡子前。
樊淵拿過梳子幫顧煬一點點的梳理好一頭長發,末了給顧煬束高,還佩戴了一頂好看的玉冠。
顧煬對頭頂的玉冠沒什么興趣,他轉身撲向樊淵,撞到樊淵身上,捏起樊淵的一縷頭發與他自己的一縷頭發系上。
“你看,這就是古代的結發了吧?”
樊淵低頭盯著兩縷系在一起的發絲看了許久,垂下的眼簾里,紅光一閃而逝。
他突然問顧煬:
“你想看看魔界嗎?”
顧煬使勁點頭:
“想啊!當然想啊!這可是小說里才有的地方!真沒想到有一天能夠親眼見到!”
樊淵沒有解開兩個人系在一起的發絲,而是直接牽著顧煬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只一步,空間就快速轉變,樊淵已經帶著顧煬來到了魔殿外。
顧煬對樊淵這一手縮地成寸的能力大感驚奇,眼睛看向樊淵時全是崇拜的光。
“樊淵,你太厲害了!”
樊淵神情不變,帶著顧煬又走了一步,來到了漫無人煙的魔界深處。
“我在這里所有的一切,都依托于你。”
顧煬被魔界深處的景象所震撼,一時沒有注意樊淵說了什么,樊淵也不在意。
傳說中的魔界并沒有什么奢靡繁華的景象,所到之處盡是荒涼,宛如沉寂的荒漠。
這土地是焦黑的,鮮少有植物,偶爾有幾棵枝丫光禿的枯樹,或是腐爛遍地的荊棘。
天幕永遠是一片漆黑,只有一輪血月,半顆星辰也無,永不見天日。
“魔界是永夜,沒有白日。”
樊淵看著夜幕上的血月對顧煬說著。
顧煬卻不覺的這樣的荒蕪難看,反而有種異域的美。
他拉著樊淵在遍布荊棘的焦土上來回亂逛,說著一些沒有意義的閑聊。
“永夜也不錯啊,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永遠也不用擔心太陽會升起來。”
他們在魔界的深處散步,在樊淵周圍三米遠處,有不敢靠近的超低階魔物們發出貪婪的嘶吼,它們是魔界最下等的生物,沒有理智,只有吞噬的本能,他們懼怕著樊淵的同時也覬覦著顧煬的血肉。
一雙雙血紅的眼睛在四周亮如燈泡,顯眼到不行。
偏偏顧煬對這些紅燈泡視而不見,對周遭的嘶吼也恍若未聞,他拉著樊淵的手到處亂竄,面上一絲害怕也沒有。
樊淵忍不住停了下來,顧煬發現他拽不動樊淵了,這才轉頭疑惑的看向他:
“怎么不繼續走了?”
樊淵側頭示意了一下周遭越聚越多的超低階魔物們:
“你不害怕嗎?”
顧煬理所當然的看向樊淵:
“有你在啊,有什么可怕的,再說……”
說到一半,顧煬突然有些羞赧的低下頭,指尖抬起,打了個轉,空中亮起數道白光,白光形成鋒利的箭羽,向周邊刺去,一時之間,周遭盡是此起彼伏的哀嚎、慘叫。
直到慘叫聲徹底停了下來,顧煬才放下手,又拽了拽樊淵的手。
“我發現我吃飽之后,也能有點能力,還、還是因為你的功勞。”
樊淵深深看了顧煬一眼,這才挪動腳步,被顧煬拽走,繼續在這荒涼的魔界深處亂晃,只是這一回,樊淵微勾的嘴角就沒再收回過。
顧煬走得毫無目的,就是拽著樊淵亂晃,似乎只要樊淵在,就是這貧瘠的焦土也能游玩出萬分的樂趣。
直到他看到了一朵開在焦土中的花,那花模樣類似薔薇,花冠卻比薔薇大上一圈,長在荊棘的枝頭,獨自綻放著。
這鮮紅的花,在貧瘠的魔界里分外顯眼。
顧煬松開拽著樊淵的手,跑過去踮起腳尖把這朵花小心翼翼的摘了下來。
樊淵沒有跟上去,他攤開被顧煬松開的掌心看了看,手上屬于顧煬的溫度正在快速流逝,他并不喜歡這種感覺,一直都不喜,只是此時這種不喜似乎被放大了。
顧煬捧著碩大的花冠走過來,重新拉起樊淵的手,攤開樊淵的五指,將花朵放在了樊淵的掌心。
卻不想這鮮艷、嬌美的花朵在接觸到樊淵的掌心之后,立刻枯萎、腐爛成了一坨爛泥,爛泥散發出腐朽的臭味,再也不見之前的美麗芬芳。
樊淵垂眸看著手心里的爛泥,眸光微冷。
顧煬是萬萬沒想到樊淵還有這種暗黑屬性,他立刻把樊淵手心里的爛泥拍掉,揪起自己的衣袍一角幫樊淵把手心擦干凈,也不管新換的衣袍沾上了一塊顯眼的臟污。
緊接著,顧煬就把自己的下巴放在了樊淵的手心里。
他抬頭看向樊淵,翹起嘴角笑得很乖:
“還是別看花了,看我吧,我比花好看,還不會壞。”
樊淵干脆收緊五指,掐著顧煬的下巴讓他抬頭,同時他低頭逐漸靠近顧煬,黑眸慢慢在顧煬的臉上探尋,像是觀察,又像是打量。
顧煬順從的抬起下巴,雙唇微張,是已經習慣了樊淵的等待姿勢。
樊淵眼簾半垂,掩住瞳孔中的紅光,看著顧煬,像是恍然大悟:
“顧煬,你不會壞啊。”
魔族,向來是按照本性活著的生物,越是高階的魔物智慧越高、有著類似人的自制力。
可說到底,他們根本不是人。
對于魔族來說,越愛的東西,越想毀掉,越想弄壞。
這種強大、可怕的占有欲,越是高階的魔族,越是強烈。
樊淵在這夢境世界中背負著魔王的設定,他的力量越強大、欲望就越強大。
他到底有多想弄壞顧煬,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樊淵話音落下,緩緩低頭。
顧煬以為這會是狂風驟雨般的一吻,他都已經做好了被咬破嘴角的心理準備了。
結果樊淵只是輕輕親了下他的唇角,貼著他的唇輕聲說:
“顧煬,你知道,我有多想弄壞你嗎?你并不是不會壞,只是我舍不得。”
顧煬睫羽微顫,抬眸看著樊淵,嘴唇張合,似乎有萬千話語想要說,最終又歸于沉寂。
樊淵松開顧煬的下巴,手落下的時候劃過顧煬的衣袍,顧煬袍角之前幫樊淵擦手而留下的臟污徹底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我無法忍受任何人傷害你,就算是我也不行。”
說著樊淵向后退了一步,顧煬卻不給他退后的機會,大步邁上前,雙腿用力一跳,撲到樊淵身上,手手腳腳的纏上去,用自己的腦袋使勁蹭樊淵的下巴,蹭得頭頂的玉冠也歪了,頭發也亂了。
“樊淵,你傻嗎?想親就親,說那么多廢話做什么!”
顧煬說話故意粗聲粗氣的,將兩個人之前奇妙的氣氛破壞干凈。
他伸手去拽樊淵的長發,湊近樊淵的唇邊主動貼上去。
“你別忘了,我現在是靠什么活著的。”
永夜的天空上只有一輪如勾的血月,這魔界蒼涼、焦土下遍布尸骨,荊棘長滿各個角落。
涼風吹過,顧煬松散的發絲被吹拂過臉頰邊,他有些走神,看著頭頂的血月,一時混亂了記憶。
辨不清這到底是金手指造就的瑰麗夢境,還是屬于他和樊淵的前世今生。
如果真有這樣的前世今生,似乎也不錯。
他和樊淵就該年年歲歲、生生世世、千年萬年的糾纏在一起,永不分離。
顧煬主動挑釁的后果就是他被樊淵給親暈了,樊淵抱著暈在他懷里的顧煬,低頭輕輕用下巴蹭了蹭顧煬的額頭,帶著他幾步走回到寢殿。
一進到寢殿,樊淵就發現殿門口等著一個人,應該說是等著一只高階魔物。
這魔殿內的等級分明、職位繁雜,等在殿門口的這只是個高職位的魔物。
他看到樊淵抱著顧煬回來,面上閃過一絲不贊同,卻沒有明說,只是低頭跪在地上,用沒有起伏的音調敘述他的來意。
“稟魔王,近日圣教動作頻繁,正在召集人手揚要將魔族一網打盡,經調查,如今魔殿內已經混入了圣教的臥底。”
這高階魔物這么說的時候,抬起頭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被樊淵抱在懷里熟睡的顧煬,暗指圣教的臥底很大可能就是顧煬,只有顧煬是最近來到魔殿的,并且一到魔殿就引起了他們冷漠的魔王的注意力。
樊淵對這高階魔物視而不見,只是小心翼翼的把顧煬放在床上,緊接著自己也躺在了一旁。
高階魔物等了又等,等不到樊淵的一聲指使,只能沉默離開。
向來冷血殘暴的魔王因為一個低階魔物完全變了個樣,甚至讓冷若寒冬的魔殿暖如春日,說出去怕是要讓人笑掉大牙。
可是近幾日魔殿內的魔物們卻知道這并不是玩笑,他們的魔王真的為了一個低階魔物玩起了從起君王不早朝的把戲。
自顧煬來到這里后,樊淵日日帶著顧煬到處亂逛,兩個人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把魔界上上下下游玩了個遍。
說是游玩也不夠確切,因為魔界也就那樣,永夜、血月、焦土。
他們總是走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散步,往往散著散著就變成了靠在某個角落親吻。
樊淵說到做到,從沒有讓顧煬餓到,哪里是餓到,簡直是把顧煬喂養的太好了,每次都是顧煬喊著不吃了不吃了,才會被樊淵放開。
他們在這夢境世界玩得不亦樂乎,渾不在意外界的論,直到一日,魔王的魔王印丟了,魔殿徹底亂了起來。
所有高階魔物們都來到了魔殿內齊聚一堂,共同商討著關于魔王印的下落。
他們懷疑的目光直指和樊淵一起坐在王座上的顧煬,眼神中的惡意毫不掩飾。
顧煬被這么多雙惡毒的眼睛盯著,無聊的打了個小哈欠,歪頭靠在了樊淵的肩膀上。
樊淵斜倚著王座一邊的扶手,一條腿單膝踩在王座上,一條腿落在地上,顧煬就坐在他的腿邊,背靠著樊淵曲起的腿,腦袋枕著樊淵的肩膀。
兩個人都對魔王印沒什么印象,也沒什么興趣。
底下的高階魔物們已經吵成一團,魔王印對于魔族和整個魔殿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存在。
擁有魔王印,就可以無傷穿過魔界外的血海深淵,直接抵達到魔界的內部,如果圣教拿走了魔王印,就可以直接舉兵攻打進魔殿。
幾個職位高的魔物再也等不了了,齊齊上前指控顧煬,認為顧煬就是圣教派過來的尖細,要求魔王立刻將顧煬抓住,壓進煉獄監牢嚴刑審判。
樊淵指尖把玩著顧煬的一縷黑發,對下面那些亂糟糟的論充耳不聞。
顧煬仰頭看向樊淵,勾了下樊淵的手指:
“他們要你把我抓起來呢。”
樊淵輕輕扯了下顧煬的發絲,讓顧煬靠近他,伸手扣住顧煬的后頸輕捏,嘴角勾起一點。
“抓住了。”
顧煬被樊淵逗笑了,抓了一縷發絲去撓樊淵的脖子,兩個人在高高的王座上笑鬧一團,將王座下的高階魔物們氣了個半死。
大魔王樊淵對魔王印的失蹤無動于衷,高階魔物們干著急卻沒有個主心骨,這件事就這么被拖延了下去。
夜里,顧煬在睡夢中被餓醒了。
他臨睡前剛剛被樊淵喂飽,沒想到半夜又餓醒了。
這幾日顧煬發現他越來越能吃了,卻不好意思說,畢竟他現在的食物實在難以啟齒。
顧煬醒過來就捧著自己的肚子蜷縮成一團,靜靜忍耐著,誰知肚子的哀鳴聲越來越大,樊淵還是醒了。
樊淵也沒睜眼,直接伸手把顧煬拽了過去。
被子重新蒙在了兩個人的頭頂,這自從顧煬到來后就暖如春日的魔殿,溫度越來越高,逐漸從春日的溫暖跨進了夏日的炙熱。
魔王巨大的床鋪上,厚重的綢被下似乎藏了兩只不知安分的兔子,永夜的魔界不知天明,許久這動靜才消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