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朵突然站起身來。木青抬頭望去,見昨天那個和她說著話神情很是哀傷的女人正奮力扒開人群沖到了那只虎尸的面前,瘋了一樣地用手上的一把石刀用力往老虎肢體上胡亂砍去,雙目圓睜,看起來像有刻骨般的仇恨。娜朵正和別的一些人攔勸她,那女人突然丟掉了手上的石刀,伏在娜朵的肩上痛哭了起來,看起來非常悲痛。
木青起先還有些不解。夜半時分就算有猛獸誤入這里,他們趕走便是,為何會這樣冒著被反撲的危險窮追不舍,直到幾天后殺死了它才回來?現在她隱隱有些明白,這只巨大的家伙應該和這個部落的人有宿怨,或許傷害過那個女人的親人。他們新挖的那條很寬的壕溝說不定也是用來抵御它的。所以部落里的獵手們在發現它再次夜出后,便窮追不舍,直到將這個隱患除掉。
由由也擠在人堆里,顯得十分興奮,不停朝木青尖叫,揮手讓她過來。木青怕她被人擠推,起身想拉她回來。她過去牽住了由由的時候,出于好奇,看了一眼那老虎尸體。然后她瞬間僵硬住了。
老虎的上頜兩邊,長了兩顆匕首樣的巨大獠牙,一直外延伸到了它的下巴處。
木青有一種被人掐住了脖子無法呼吸的感覺。
她從前上學時生物并沒怎么認真學過,但這門功課再糟糕的人多少也應該知道,長了這樣一對外突匕首樣獠牙的老虎,它早就在地球上滅絕掉了。靠那部卡通電影《冰河世界》,她知道了壞脾氣的刃齒虎迭哥。而此刻躺在她面前的這具已經死掉了的動物尸體,她現在如果不是在幻覺的話,這就是那種早在一萬年前左右就因為食物的缺乏和人類的干擾而從地球上徹底消失了的史前猛獸,迭哥的親戚。
木青耳廓里仍是不停傳來周圍人發出的各種嘈雜聲,但一切都顯得有些遙遠空洞起來。她只是死死盯著地上那只老虎的長長獠牙,腦子里掠過自己到此后的種種異狀:那只怪鳥,大得離譜的蚊蟲、密密莽莽的原始叢林,還有……居住在這里的仍在使用石器工具的人、找不到半點現代文明跡象的部落……
如果這只老虎不是基因返祖,那么這里……就是她之前也曾隱隱懷疑過的史前時代了。她在十五天前,被那個詭異的雷給送回了史前時代……
木青臉色發白,神情僵硬,目光空洞得像中了邪。由由被她抓得有些痛,抬頭看見她的樣子,嚇得叫喚了一聲,不住搖晃她手,引的邊上的人也紛紛看了過來。
木青這才驚覺,松開了由由的手。她無意識地抬頭,看見驪芒正望著她,神色里有些擔憂。但很快,他就被人簇擁著一道抬著那只老虎往聚居的中間去了。他回頭了幾次,直到看見娜朵走了過來,扶住她肩膀,有些不解地拍了拍她的臉。
木青朝她勉強笑了下,說了聲“我沒事”,然后用力揉了下自己的臉。
娜朵笑了。這才松開了她,朝這眾人的方向去了。她的男人和驪芒走在一起。
木青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不停地往外滲出冷汗,全身濕得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太陽熱辣辣地曬在她滿是汗水的皮膚上,她卻覺得后背又濕又冷。等她驚覺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林子外的那條溪邊了。
昨夜上游應該是下過一場大雨,流水比起平時湍急了不少。
到這之后,她注意到娜朵她們都是直接飲用這條溪流上游里汲來的生水。雖然這里的水看起來清澈見底,但她仍是習慣燒開了喝,并且試圖叫由由她們也跟自己喝燒開過的水。效果不是很明顯,叫了幾次她也就放棄了。
現在她覺得自己渴得很,再不喝點水的話,她真的會像涸澤里的魚一樣被頭頂的太陽曬得干渴而死了。
她趴在了溪流邊,將臉湊到了淙淙流動的水里,大口大口地喝著水,直到肚子鼓脹得再也撐不下去,這才把自己的頭整個埋進了水里,一動不動。
耳鼓里一片寧靜,只剩水流湍湍的悶響。她覺到了一陣涼意,腦子也一下清醒了許多。
她在自己的肺部憋得快要爆炸的時候,猛地從水里抬起了頭,仰天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她剛才喝的水,是至少一萬年前的水,呼吸的空氣,是至少一萬年前的空氣,還有頭頂的這片格外高遠的天空,也是至少一萬年前的天空。
但是她一直活著,已經好好地活了十五天了。她沒有理由不繼續活下去。
她閉上了眼睛,抹了下自己滿頭滿臉的水滴。
她離開聚居地已經有一會了,再不回去,等下驪芒發現她不見了,可能又會來找。
她站起了身,轉過去的時候,發現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時候竟多了個人。
以加像個幽靈般地正站在她背后,臉上掛著的笑和那天在溪流邊時看到的一模一樣,輕佻而張狂。
木青猝不及防,嚇了一跳。
但是她的怒氣立刻就升上來了,在看到他從身后摸出了樣東西,然后用兩個指頭捏住,在她面前逗弄般地不停晃動的時候。
那正是她被偷走的那條內褲。
木青覺得她以后再穿這東西的話,必定會有心理障礙了。但是就算她不想要這東西了,這塊布料也不能繼續留在以加的手上。
驪芒知道那是她的貼身物。如果她拿不回來,然后有一天萬一被他知道落在了以加的手上,那必定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以她這半個月對這里人生活習慣的觀察,男人的所得物雖然大部分都歸公用,但這并不包括他們的女人。即使那少數幾個一女兩男的家庭,也并非完全是和平共處的,前幾天就剛發生過兩個男人打架的事情,最后還是首領出來平息了爭斗。但那兩個男人當時在眾人哄笑聲中看著對方的眼神,完全是勢不兩立的樣子。對后代擁有完全屬于自己的純正血統的渴望,這或許天生就是雄性動物的渴望,一旦條件具備,這種渴望就會用獨占的形式表現出來。
在今天之前,木青或許對這條丟失的內褲還并沒那么在意,或者說,她對驪芒的存在還并沒有十分地在意。但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她知道了自己的境況。從今往后,只要她還想好好地活下去,她就必須要依賴驪芒,這個目前為止看起來她唯一可以抓得住的男人。這雖然有些悲哀,但是她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她不想因為眼前這個明顯只是想挑逗玩弄下自己的男人而讓驪芒對她有所誤會,尤其是在她根本無法開口解釋的情況下。
木青沒有看他手上的東西,只是盯著以加,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以加本來以為她看見自己被他拿走的東西,應該會立刻上來搶奪的,他早就準備好像戲耍獵物般地好好地逗弄她一番。
但是她現在的反應讓他一時有些發愣。
木青朝他又笑了下,突然抬起手,用手指著他背后歡快地叫道:“驪芒!”
以加下意識地回頭,發現背后空無一人。等他再回頭,自己手上的那東西已經被對面的女人敏捷地搶了回去。
他這才反應了過來,想再奪回,但是已經晚了。那東西被她飛快地打了個結,遠遠地丟到了溪流中央,很快就隨著湍急的流水往下游去了。
他有些惋惜,搖了搖頭,看向剛才很輕易地就欺騙了他的女人。見她正站在那里,冷冷地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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