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須穩定河北和并州,甚至遷都鄴城,減免賦稅,過了六七年后才開始大舉南征,難道還不夠嗎?”
“丞相雖然施恩于河北,免稅于并州,但一場南征卻又加倍剝削并州和河北,為造渡江之船,黃河沿岸的民宅幾乎拆毀殆盡,征糧征夫,十倍予之,倍回,所以袁氏余孽一起,河北呼嘯應和,原因就在于此,漢軍奇襲原,并州各地卻望風而降,漢軍兵鋒未至,郡縣就已易幟,這其中的緣由,丞相明白嗎?并州人不滿丞相久矣!”
曹操點了點頭,雖然程昱說得坦率,針針見血,但他并沒有發怒,而是默默接受了程昱的指責,他嘆息一聲,“仲德說得對,我雖統一北方,但北方并不穩,倉促南征,以致劉璟坐大,可謂一步錯,步步錯,請仲德再說第二敗。”
“丞相的第二敗是寒門法家之敗,丞相立寒門貶世家,崇法家,壓儒家,殺邊讓,誅孔融,令名門世家寒心,其實劉璟做得也不好,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和丞相一樣崇尚法家,只是他含蓄一點,儒為皮,法為骨,但是他‘不分士庶,唯才是舉’這一條,就令名門世家十分反感,不過他略加變通,在先照顧世家的基礎上,再說公平,又稍稍籠絡了世家的心,另外,在赤壁之戰后,他釋放了十幾萬戰俘,贏得了北方大族的感恩,這就為他今天進攻北方打下了基礎。”
曹操長嘆一聲,“你說得對,我殺孔融,確實是失策了,現在悔之晚矣。”
這時,帳簾挑開,許褚帶領幾名侍衛抱了一罐雞湯進來,又帶來幾樣小菜,許褚動作快,不等曹操反對,便擺上了碗筷和菜肴,又給曹操盛了滿滿一碗濃濃的雞湯。
曹操端起雞湯喝了一口,點了點頭,對許褚道:“給軍師也倒一碗。”
許褚給程昱也倒了一碗,程昱喝了一口笑道:“許將軍很有心啊!”
許褚臉微微一紅,他的心思被程昱看透了,這已經不是純粹的雞湯,里面有山藥和人參搗溶后混在一起,曹操心里也明白,他本來沒有心情吃飯,但程昱給他解開一點心結后,他也有了胃口,著實感到餓了,喝了一碗湯,又吃了一碗粥,這才命許褚收走東西。
這時,曹操又問道:“請軍師告訴我第敗。”
程昱猶豫良久,“這第敗,微臣不想說。”
“你一定要說,我想聽!”曹操肅然道。
程昱默默點了點頭道:“這第敗就是丞相在政治上之敗。”
“仲德是說我封魏公,加九錫之事?”
“不僅如此,丞相挾天以令諸侯,在法理上是贏了,但在道義上卻輸了,剛開始群雄并起,天下割據,丞相尊王攘夷,以天之名討伐四方,統一北方,這個時候丞相挾天以令諸侯,大家都能接受,也會支持,認為是從權之舉,但長久卻不行,尤其統一北方后,丞相又以天之名討伐宗室劉備和劉表,其實政治上就輸了,現在劉璟打出復興漢室之大旗,又稱呼他的軍隊為漢軍,旗幟鮮明,目標明確,在政治上占據了優勢,若非如此,漢軍怎么可能這么順利就殺到原,沿途的官府民眾都不反抗騷擾嗎?”
“仲德說得對啊!”曹操無奈地嘆息一聲。
“其實卑職也是事后才慢慢想明白,當時微臣也一樣糊涂,南征荊州,不就是微臣力主張嗎?微臣也很后悔,沒有能勸丞相晚幾年再征荊州。”
“現在說這些后悔話又有什么用呢?關鍵是我該如何面對眼前的困局,劉璟攻占原,并州危急,鄴都危急,我卻無法撤軍,仲德教我,我現在該怎么辦?”
程昱笑了笑道:“丞相還記得和劉璟在浮橋一會之事嗎?”
曹操點點頭,“我當然記得,又如何?”
程昱意味深長道:“我反復琢磨,感覺劉璟其實是在暗示丞相,他是希望和丞相以談判方式結束這場紛爭,我也說過,劉璟連年征戰,他恐怕也快支持不住了,這次攻打原,包括聯合江東北上中原,我覺得他真正的目的是要逼丞相談判,當然,他是為了獲得最大的利益。”
其實曹操也意識到了劉璟是想和他討價還價,以劉璟現在的實力,他做不到面進攻,所以才把江東也拉下水,進攻原也是用偷襲方式,未必能真正占領并州。
曹操沉思片刻道:“我可以把關隴給他,但他必須退出并州,軍師覺得可能嗎?”
“微臣也不知,不過可以試試看,如果丞相同意,微臣愿代表丞相去和劉璟談判。”
曹操負手在大帳里走了幾步,最終長嘆一聲道:“仲德所說的敗著實令我坐立不安,我要竭力彌補,也罷,仲德替我去吧!這場戰爭我也不想再打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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