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帶著族人投靠敵人,他的心情會如何?
李赟被這個問題問懵了,脫口而出道,“這不可能呀。”
自家主公總喜歡問他假設性問題,他像是那么衰?
如果真的到了那種境地,他寧愿戰死都不愿意對著敵人搖尾乞憐的。
姜芃姬啞然失笑,溫和道,“我說是假設,若真是如此,你的心情會如何?”
“不甘、憎惡、恐懼但又不得不隱忍,對著曾經的敵人伏低做小、小心討好吧?”
李赟垂首思索一番,茫然不定地猜測。
雖說沒有這等經歷,但模擬一下情形,他也能領會幾分。
姜芃姬又問道,“漢美說得不錯,可你仔細想想,剛才那位使者和他的隨從是個什么反應?”
李赟詫異地說,“反應?不是很正常的反應?”
“哪里正常了?”姜芃姬眸中添了幾分冷色,她冷笑著道,“如果帶著族人向敵人投降——這個敵人還滅殺他同胞近二十萬——這份仇恨,說得上血海深仇了。哪怕為了生存而不得不低頭,內心也不可能產生認同和歸屬感。不過那人卻不同——他和他隨從的反應很有趣。”
李赟恨不得抓耳撓腮,他根本沒看出哪里不同呀。
姜芃姬卻說,“他有個隨從戰戰兢兢,過來的路上還因為魂不守舍而踩了個兔坑跌了一跤,所以他的褲腿上染了幾縷白毛,靴子、褲管、袖子都有泥土痕跡,雖然簡單拍了一下,但依舊留下了痕跡。進入主帳之后,那人也一直垂著頭、縮著肩膀,但他的雙手卻緊緊夾著身體兩側。一方面,他畏懼我在北疆的兇名,另一方面則是憎惡仇恨我,但他又不能動手——”
隨從的反應比較正常,屬于合理范疇。
這個隨從表現出仇恨,另外幾個隨從則是畏畏縮縮,內心的恐懼大于仇恨。
“……反觀那位部落使者,他的反應可謂是有趣。見我之前他吃了頓烤羊、喝了馬奶酒、睡了美女,所以他身上的味道有些重。從這點可以看出,對方的心情相當輕松,態度很坦然,絲毫沒有漢美說的情緒。見到我之后,他的表現看似很尊敬畏懼,但那種尊敬太假了,敷衍。”
姜芃姬怎么說也是從底層戰士爬到高位的人,這種敷衍她太清楚了。
李赟遲疑了一下,遲疑地道,“若是敷衍,似乎也說得過去?”
代表部落向姜芃姬投降,那必然是部落中地位比較超然的高層。
哪怕礙于形勢不得不向敵人投降,但心里也不認可,所以“敷衍”也說得過去。
姜芃姬說,“不過,當畏懼驚恐的隨從和有恃無恐的使者擺在一塊兒,那就說不過去了。”
李赟驀地想到了什么,心頭閃過一絲異樣。
“主公的意思是……他們是詐降?”
如果跑來投降的人都有恃無恐,自家主公怕是直接將人打出去,戰場上見分曉。
沒有半點兒誠意投降個毛!
如果跑來投降的人都戰戰兢兢,生怕自己碰到一個殺人如麻的新上司,這反應最正常。
不說虛的,自家主公在北疆的名聲可兇了,能止小兒夜啼。
現實卻是領頭的使者和隨從態度截然相反,前者吃肉喝酒睡女人,哪像是屈辱投降?
這說明什么?
說明其中有鬼。
不管是什么鬼,他們都不能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