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死啦死啦咣地一下跪在他跟前,人矮了一截子,聲勢倒是更壯:“請讓我帶著共黨的軍隊在中原與日寇決戰吧!”
然后人群就從臺后炸開了,幾個人揮舞的不是槍桿子,而是包膠的鉛棍,技能真是嫻熟之極。第一下便把他砸趴在地上,我們看著人腿紛錯中我們那位團長被打躺下又爬起,爬起又被打躺下,一個人用繩子勒住了他的脖子,讓他再也不能發出任何大逆不道的聲音。
我們哄地一聲便往臺上沖。完全無人發起,全是在南天門上給生造出來的本能反射,連阿譯、連張立憲、連余治,全在其中。幾十個槍托把我們砸了回來,幾十條槍栓在我們周圍拉動,幾十個槍口對準我們。
我架穩了被一槍托砸得頭破血流地張立憲。阿譯不分青紅皂白地護住我們。當弄清對著他的是什么時,他便開始在正午的陽光下猛烈地打上了擺子。
我越過阿譯抖得不成話的背影。看著臺上虞嘯卿束手無策地看著,唐基蹙著眉頭觀望,那幫人肯定不是軍人,他們穿著青藍色的便裝用繩子勒起了死啦死啦的一顆頭,后者唾沫橫飛地還打算再嚷那么一句,一棍子敲了上來,讓他被繩子勒住地頭也低垂了下去。
槍托揮了過來,輕松就越過了阿譯這道靠不住的屏障。一個槍托在我眼前越變越大,于是我的眼前也黑了。
第四十三章
進去了以后便有一個人表情古怪地看著我們,兩種表情在他臉上迅速交替,先是“來了”,后是“何必”,他臉上的每一條紋路動起來都像是拿來氣人的,于是虞嘯卿的臉色比進來前更加難看,只怕他真是虞嘯卿的克星,我路上那樣氣老虞都未遂,他剛和虞嘯卿打了個照面,老虞已經是一副找碴的神情。
張立憲在發呆,像我們去見一個并不是很熟的將死之人一樣。我則是個沒心沒肺的家伙,打量著他所處地這個小間,比我那個二乘二乘二的空間好多了,顯然整治他的人也發現整治他是沒什么意義的,他有桌、有床、有一張椅子,甚至還有一本書,我們進來時他正在看那本書。他今天穿得很松快,被卸掉了軍銜的軍裝掛在椅背上,穿著干干凈凈地配發汗衫,他半敞著胸口,露著脖子上掛的那顆幸運彈,氣色比按時去嗑藥那會好得多,心情看上去也好得要命。
我:“你他媽是待宰的豬吧?”
他哈哈大笑,而虞嘯卿回頭嚴厲地瞪了我一眼,顯然他做這么大功夫來了這里,不是為了方便我們斗嘴。
虞嘯卿:“我來送行。走好。”
死啦死啦:“不錯的。這些年仗打的,難得有人像我這么狗運的,死之前還能有空想想事。”
虞嘯卿:“愿你想得通。”
死啦死啦:“永遠也不要想通。四萬萬個腦袋拼出來地世界,有生有死地,每天都在變。做該做的想做地就好了,今天的想通到了明天可能就是通而不通,想通干嘛?學了你拿些土皇帝訂的規矩照人腦袋上瞎扣?你看我們張營長都被你逼成了什么樣子?”
他心情好到如此地步。讓你無法跟他生氣。而張立憲一直在怔怔地看著他,一被提到便趕緊做了個面無表情。
虞嘯卿:“我今天不是來和你斗嘴。”
死啦死啦:“我知道。師座做你該做的事去吧,也是你想做的等到哪天不想做了,想想我說過的胡話。”
虞嘯卿:“你現在也知道你那天說的是胡話了?”
死啦死啦:“哪天?把我送進這里來的那些話?不是胡話。”
我無心去聽他們兩人的爭論,我把手伸進了口袋,摸著口袋里藏著的東西。我的手心汗出到手滑,身子都在微微地發顫,張立憲奇怪地看了看我,我想在他眼里我一定更像那個就要送去吃槍子的人。
而虞嘯卿在那里忽然變得暴跳如雷:“你不要那么打哈哈!我對得起你!早幾天只要你認個錯我還救得回你,現在我已經被你逼得走投無路!”
死啦死啦:“我認錯。我那天是說滑了嘴。最要緊地話沒說,現在說了。希望師座揮師北上,打到有一天不想打了的時候想得起來。我們根本打不過共黨,三萬三十萬鐵甲,三百萬都會一潰如沙,我們會慘過南天門。”
那兩位又斗上了牛,兩個腦袋幾乎撞在一起。我相信虞嘯卿對共黨什么的并沒有那么多的憤怒。他為之憤怒的是我的團長。
虞嘯卿:“你真地是共黨嗎?那我現在就告訴你,只要十萬鐵甲,我讓你做了死鬼還無黨無派。”
死啦死啦:“不是。我只是個不愿意和你們一起伐異的同黨。打了太久的戰,打得你手一指我就會撲上去,就像我的一個朋友,我一說,狗肉,上它就撲上去。我不想那樣。你想?”
張立憲望得很緊張,因為虞嘯卿幾乎是在掐著死啦死啦的脖子了。我沒有在聽,完全無心聽。現在虞嘯卿是背著我的,我慢慢掏出衣袋里的手,我的手上有一把小刀,那是在張立憲的屋里貓來的我一直盯著虞嘯卿腰上地那枝手槍。
我的蠢計劃終將現形,它會讓我的團長笑掉大牙。拿刀換槍,拿虞嘯卿換回我的團長,然后我們逃進深山,很蠢,蠢得我不敢再做拖延,再拖下去我會覺得他不需要搭救。他在搭救我們。
而那兩個家伙仍在那里做著爭執。世界上沒人能被另一個人說服。
死啦死啦:“殺上癮了的總要被人殺,就像現在地日軍。錯一定輸給對。年青總會取代年老,只要它真的年青。我不喜歡盛氣凌人,可你我其實成了朋友。我敬重中正公,那也犯不上就美化我黨。我不了解共黨,可不能因為不了解就大開殺戒總算從殺場上退下來了,能象人一樣想事,我就這么想,死是可以的,可不要弄得像你一樣衰老。”
虞嘯卿咆哮著,拳頭就快頂到了死啦死啦臉上:“衰老?!”
拳頭變了指尖,指著我和張立憲,我全身的汗毛孔都快要被他嚇了炸掉,我忙乎著把剛掏出來的刀子縮回袖筒。
虞嘯卿:“看看他們!這樣的青年我們有百萬之眾!衰老?!”
死啦死啦看著我和張立憲嘆了口氣:“所以更加你們來地時候是少年,不要做了老頭子出去。”
我倒沒什么反應,我心思也不在這上邊,張立憲發夢一樣點了點頭,那可讓虞嘯卿更加生氣。
虞嘯卿:“老頭子幾年來拿命相護地東西,你就給了這三個字。”
死啦死啦:“到頭了,會年青起來的。否則這么好些人死得真就全無值償了。我們會等來個想不到地東西,它終究會比我們好,沒有這個,我死到臨頭又如何笑得出來?噯,有煙嗎?”
剛被虞嘯卿嚇了一跳,現在又被他嚇了一跳,我正盯著虞嘯卿氣鼓鼓的背影,我的袖口伸著刀尖,而那家伙沖我們捏著兩只指頭。
我和張立憲都搖頭。
虞嘯卿:“你確實是死有余辜。”但他仍然摸出一只皺巴巴的煙扔給死啦死啦,那還是在車上張立憲給他的,因我的火柴劃不著而幸存了。
死啦死啦:“怎么咬得全是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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