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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他只是向我做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便繼續他和迷龍的勾當,并且他和迷龍已經達成了某種妥議。

    迷龍說:“這屋里的。我要誰就是誰。明天都給我使喚。”

    “這么多人,你要搶菜市場嗎?”我問他。

    迷龍向我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小嘍羅閉嘴。”

    “行。”死啦死啦沒口子答應,然后又說,“不過我能不能告個缺?”

    迷龍首肯,“沒你不少,行。”

    我抗議道:“憑什么他就告缺?使喚他才好呢,你不想嗎?”

    死啦死啦向我做個稍安勿躁的手勢,“雜碎閉嘴。”

    迷龍轉向死啦死啦,“對呀。憑什么你就告缺?”

    “我有大事。我興許能弄到一門戰防炮。”那家伙說。

    克虜伯便從飯碗上便猛抬了頭,“戰防炮?”

    我做了個稍安勿躁地手勢,“五花肉閉嘴。你弄門戰防炮來干什么?”

    迷龍做了稍安勿躁的手勢,“白骨精閉嘴。噯,我說你,弄門戰防炮來干什么?”

    死啦死啦簡單地說:“日本人有坦克呀。”

    迷龍便被說服了,“對,日本人是有坦克。”

    我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死馬熊閉嘴。這里有日本人嗎?你杠上門大炮要打禪達的牛車嗎?”

    克虜伯囁嚅著說:“那是小炮。”

    我嗆回去,“跟你比起來什么都是小炮!打什么?攢討吃本錢是一回事,要門炮做什么?團座?我們有夠沒夠?還有什么沒做?”

    死啦死啦一直看著我,像在祭旗坡上看我們的尸體一樣,他沒什么表情。吃飯的家伙們也意識到不對,碗箸幾乎在一個停滯的狀態,呆呆地看著我們。

    我明白了,實際上他也從沒隱瞞。只是我們太喜歡這樣的從不擔當。

    我說:“知道啦。我們還沒有在南天門上壘一千座墓?”

    他不再理我了,而是又一次摟過來迷龍,“我要女人家用的東西。絲襪香皂什么的。”

    迷龍沒有吭氣,我們都沒有吭氣,他并不怕被晾在那,但就連這樣的晾也沒有成功一個穿著過肥軍裝的家伙推開門,委屈地看著我們。

    “我是豆餅。你要我在外邊等著。怎么一直就不叫我?”

    死啦死啦便猛拍了一下腦袋,“忘啦!去師部,順便把他從醫院領回來啦!”

    郝獸醫并不熱烈地歡迎著,“豆餅回來啦。”

    蛇屁股說:“回來啦。”

    喪門星也沒多大的熱情,“回來了好。”

    豆餅便只好在那干晾著,幸好迷龍還算想起塞了副碗筷給他。

    豆餅回來啦,回來了并繼續被人遺忘,這是他的命。

    我們也想被忘,逃出世界之外,便是世外桃源。但看起來死啦死啦一定會把我們拽回原來的世界。

    他們在睡覺,暴增的人口把我們這幫老家伙擠得都只好在這一間大屋睡。我站著。看著墻上半邊殘鏡里的自己,我脫著衣服,想讓自己睡覺。

    死啦死啦在外邊和狗肉玩兒,邊玩兒邊叫:“狗肉,狗肉,好狗肉。”

    我從窗里看著他。那家伙在逗狗,做出一條狗的樣子在逗一條人一樣的狗。他拱在地上,沖著狗肉露著他并不存在的獠牙,那真是太沒個正形。

    他輕松就接受了狗肉這個名字,以至我問他狗肉原來叫作什么。他說叫狗,你還要叫它作什么?狗就是狗。

    那么我們本就該死,因為我們叫自己作炮灰。

    我離開了窗口打算入睡,而那家伙在外邊忽然開始吹口哨,凄涼悠長得很,以至你一定要想吹口哨的那家伙有什么樣的心境。

    于是我去看。他又開始做出那副狗形樣子在逗狗,我離開窗戶,他又開始吹他的曲,我再看,他又在逗狗。

    最后我在他的口哨聲中放棄了。我躺下睡覺。

    臨睡前我明白一件事,他逗的不是狗肉,是孟煩了。

    第二天早上又開始刮鍋了,刮鍋人換成了迷龍,“我可以刮到這鍋漏了,漏了還更難聽!”

    死啦死啦正把一些要拿去行賄的東西掛在腳踏車的車把上。那車破到絕戶。連車座也欠奉,只是一根光禿禿的桿子。但死啦死啦今天穿得很光鮮,看起來他站在虞嘯卿身邊也不會丟人。

    死啦死啦給迷龍出餿主意,“下回找半片鍋,用錐子劃,能死人。”

    我們終于忍無可忍地從屋里沖出來,迷龍推搪著我們的推搪和拳腳,快樂地大叫,“開工啦!小工們要聽使喚啦!”

    “這是命令!”死啦死啦在我們的瞪視下,把一頂鋼盔放在光桿上,然后把屁股放在那頂鋼盔上,搖搖晃晃地踏著那輛車出去了。

    我們走在街上,聲勢很大,路人皆側目,因為從南天門上爬下來的家伙們幾乎一個不拉。如果虞嘯卿地人看見我們就又會很生氣,因為我們看起來不像軍人,而像老鼠娶親。豆餅拖著一掛空車子,倒走在隊首,我們在后邊拖拖拉拉推推擻擻,走在最后的阿譯倒算是準備最周全的,他預備了一副對聯,因為墨汁未干而只好拎在手上,聯上的內容可就癟得很。

    迷龍是快樂的,我們今天的東家一直在被我們推擻和敲打。

    跟死啦死啦要人,只是迷龍氣我們。實際上從迷龍被許諾一個家,我們就一直在等著,沒被叫上的人倒要痛不欲生。我們只擔心迷龍不叫上阿譯,可事實上迷龍第一個就叫阿譯,阿譯為這份友誼立刻奮筆一副對聯。而半小時后,他發現這與友誼沒什么關系。

    迷龍吆喝著我們站住了,用一種做賊一樣壓低了的聲音說:“這兒了。第一家。”

    我們看著拐過那家巷口的家什店,它門臉很小,東西很雜,水桶馬桶腳盆板凳竹椅什么的只好從狹窄的店面直堆到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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