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喻沒有察覺到不對,皺皺鼻子,“嗯,對。”
他在吃飽的狀態下,如果不是特意地專心去聞別人的血,一般是捕捉不到太多氣味的。
不過,墻角那個人的血實在是太苦太難聞,氣味跟往鼻子里鉆一樣,不想聞都不行。
發現身后陸時退開,楚喻用手在鼻前扇了扇,轉過身,就愣住了。
被陸時隨手放在地上的塑料袋里,有包子和豆漿,以及一根白色透明的硬質吸管。
吸管的一端,是尖銳的斜口。
陸時單拿出吸管,右手握著,在左手食指尖上,劃了一道。
下一秒,深紅的血便溢了出來,在冷白色的皮膚上,仿佛濃墨重彩。
楚喻心臟突地跳了兩下。
他從來不知道,吸管竟然可以如此輕易地刺破皮膚。
并且,在尖口劃破皮膚的一瞬間,陸時手上的動作毫無遲疑和停滯,神情更是平淡,就像在做的,只是慣常會做的事情一般。
兩人身后,幾個大花臂發現時機,相互攙著扶著,飛快跑開。
很快,窄巷的前后,便只剩了楚喻和陸時兩個人。
陸時走近楚喻,垂著眼,將食指尖上溢出的鮮血,一絲不茍地涂在了楚喻的嘴唇上,動作柔緩,甚至可以說是溫柔。
“我的血好聞嗎?”
楚喻鼻尖縈繞的,是已經熟悉的香氣。
他站在原地,任由陸時涂抹。
直至陸時低聲詢問,他看著陸時的眼睛,回答,“好聞。”
手指的動作停住。
陸時聲音仿佛情人間的曖昧低語,又輕又啞,“那,你為什么要聞別人的血的味道,嗯?”
“他的血,比我的還好聞嗎?”
楚喻發現,陸時現在的狀態有些不太正常。
沒有慣常的清冷和漫不經心,不似平日在學校時的高冷寡,也不是在打架揍人時,那種橫沖直撞的狠戾。
他的眸色深黑,像是覆蓋有一層墨色,什么光都照不進去。
甚至有種觸目驚心的,偏執。
楚喻后背泛起一陣涼意,心臟仿佛被戰栗所攫獲。
嘴唇上,血液干涸,有不適的緊繃感。
他張張嘴,想說什么,嗓子卻像被箍緊了一樣,沒有發出聲音來。
陸時沒有得到回答。
倏而間,他神情完全冷淡下去,往后退了一步。
兩人一直到下午,才一起去了學校。
一樓的電梯口,一如往常地排了不少人,楚喻和陸時都沒去擠,選擇爬樓梯。
到四樓,正好碰見從辦公室走出來的班主任老葉。
老葉先看見走在前面的楚喻,笑瞇瞇的,表情很溫和,關心道,“楚喻同學病好一點了沒有?”
他對楚喻的印象是越來越好,這學生脾氣性格都不錯,腦子聰明,要學習的時候,能靜得下心——至少,很少有人能拼著一口氣,學大半個月,考個年級前兩百的成績出來。不管是打賭也好,少年意氣也罷,都證明這學生很不錯。
楚喻想起祝知非幫他描補的請假內容,連忙點頭,“謝謝老師,吃了藥已經好多了。”
“好好好,還有啊,不能仗著年紀小,就不注意身體。”
老葉瞥見落后幾步的陸時,“陸時也來了啊,家里的事處理好了?”
陸時點頭,“嗯,處理好了。老師,我先回教室。”
“好,這兩天各科的課堂筆記,去找同學看看,不要落下了。”
見陸時往教室走,楚喻也想跟上去。老葉想起來,把人叫住,“對了,你昨天的詩詞默寫有點問題,來,到我辦公室說。”
老葉身上帶著點兒文人的儒雅氣質,面對學生,很少疾厲色,有什么事,都是“來,到我辦公室談談”。
但a班大部分學生,都不愛跟老葉到辦公室談談,因為老葉太能談了,能從堯舜說到西天取經,從孔子東游說到華盛頓砍樹。
老葉從堆成一沓的默寫紙里,把楚喻的挑出來,“月考前的默寫,基本能做到全對,但這一次的,錯的有一點多。”
楚喻自己心里挺清楚,根本不是有點多。
他沒背,又懶得悄悄翻書,有印象的就隨便寫上幾個字,沒印象的就空著。
老葉沒像往常一樣念叨,點到即止,沒有多說,“沒默寫出來的,認真背背,回教室休息吧,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來跟老師說。”
楚喻從辦公室出來,沿著走廊往教室走。
有麻雀停在欄桿上,沒一會兒又撲棱翅膀飛走了。
楚喻想起那段時間,自己就是課間站到走廊上吸兩口新鮮空氣的間隙,腦子里也全是詩詞公式在循環轉悠。
在此之前,他自己都難以想象,為了做成一件事,達到一個目標,他可以那么的努力。
但又有什么用。
楚喻沒再想下去。
楚喻剛回座位坐下,章月山就轉過來,用書擋著下半張臉,甕聲甕氣地小聲問,“校花,你跟陸神一起到的?”
“對,怎么了?”
章月山發愁,“陸神今天氣場兩米八,往他面前經過,都有種會被凍傷的感覺!我攢了兩三天的題目,想去問,硬是沒成功鼓起勇氣!”
楚喻出主意,“班長,你要不把不會的題目再攢攢?”
“行,等陸神心情好了,我再去問。”
下午是英語課。
英語老師抱著課本和教案進到教室,十分精神地打招呼,不過收到的回應平平。
下午正是容易犯困的時候,教室里不少人都在打瞌睡,只有前排幾個成績好的,積極回應,剩下的大部分,都在展示花式睡姿。
英語老師很習慣這種狀態,跟英語課代表一來一往對話幾句,等翻開英語書,又讓李華起來朗讀課文。
可能是因為名字特別有親切感,英語老師十分偏愛李華,致使李華在英語課上從來不敢打瞌睡。
而自從楚喻月考英語考出了一百四十八的好成績后,楚喻也迅速成為了英語老師抽問的偏愛對象。
果然,李華一坐下,楚喻就被叫起來答問題。
李華回頭,小聲道,“再次達成抽問二連成就!”
課上到一半,楚喻就趴下了。倒不是困,他昨晚睡得很好,早上也沒有早起,他就是有點忍不住去想上午的事情。
被塑料吸管劃破的血口,以及陸時將血涂在他嘴唇上時陰郁的表情。
他開始回想。
第一次吸陸時的血,是在校醫院,他沒意識,甚至以為是夢。這之后,陸時在玻璃溫室里,拉開自己的衣服,讓他咬下去。
再后來,幾乎每一天,他都吸食陸時的鮮血飽腹。
陸時的態度和反應,太過尋常和理所當然。導致楚喻,也仿佛進到了盲區,沒有發現這其中的不同平常。
他跟陸時,并非有多么深厚的情誼,或是密切的關系,說到底,他們連認識,都還沒有認識多久。
但陸時飛快地接受了楚喻的嗜血,甚至愿意一天一天不間斷地供血。
不,甚至是陸時,比楚喻自己還要先發現“嗜血”這個問題。
楚喻捏著筆,無意識地在紙面上畫出無數錯亂的黑線,纏在一起,仿佛毛線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