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當然也不能直接表明自己的意見。
再者,慕容炎一向標榜仁孝深情。他對慕容淵逐而不殺,是孝。對姜碧蘭不離不棄,是情。對朝中溫氏舊部、燕王遺臣任用如初,是君主之仁。
而他自登臨帝位以來,無論是灰葉原之戰,還是對宿鄴城用兵、攻打馬邑城,都是抗擊西靖。這些戰功是將領之力,更是他這個君主的功績。
是以他雖竊國,但是未留賊名。
而如今,慕容淵突然發出罪己詔,頗有回朝之意。他若同意,則要退位讓權,可以博一個美譽,成全他一直以來的仁德之名。若不同意,就等于向天下人承認他之前所皆是謊,一切所為不過是為了權位,何來什么仁義孝道?
朝堂文武失聲,慕容炎輕撥著手上提珠,說:“既然諸位愛卿無本可奏,就先退朝吧。”
王允昭高聲宣布退朝,回到宮中,慕容炎說:“阿左傷勢如何了?”
王允昭是個細致人,知道慕容炎關心,這幾天一直有向太醫了解。聽他問起,立刻說:“回陛下,左將軍傷勢已無大礙,聽說早上還跟定國公打了一趟拳。”
慕容炎點頭,說:“宣她入宮。”
左蒼狼一早便聽聞了慕容淵發布罪己詔的事,這時候接到慕容炎傳召,倒也沒耽擱,一路入了宮。
進到書房,她微微一怔,書房除了她,還有姜散宜、甘孝儒兩位丞相都在。左蒼狼入內叩拜,慕容炎說:“起來吧,如今這滿朝文武之中,也就只有你們,還能跟孤說得上幾句真心話。父王一事,依你們所見,當如何處置?”
甘孝儒說:“陛下,如今朝局已然安定,不宜再生風波。依臣所見,無論燕王是否回宮,王權帝位,都不宜再作更替。臣之議,可尊其為太上皇,仍享太上皇的一應供奉。但是國無二君,朝堂政事,不能插手。”
慕容炎沒有說話,姜散宜說:“陛下,朝堂之上,舊臣眾多。就算陛下只是尊燕王為太上皇,難保這些朝臣之中就沒有期待他重臨帝位的人。而燕王流離輾轉,若不是到山窮水盡之地,又豈會向陛下妥協?他若歸朝,又真是為了安享太上皇的富貴悠閑嗎?”
慕容炎終于說:“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姜散宜說:“陛下,依臣愚見,自古以來,江山帝業又何來私情可?縱然陛下仁孝,但哪怕是為了大燕河山,也不能心軟!”
左蒼狼聽見這話,轉頭看了姜散宜一眼,這個人也真是狠辣。話里話外,明顯是要置慕容淵于死地的意思了。朝臣中間,他與甘孝儒都是慕容淵的舊臣,尤其是他,一直深受重用。
想不到身為右相,一朝反叛,竟然就狠下心腸要置舊主于死地。
慕容炎聞聽此,也未作任何表示,姜散宜繼續說:“陛下,微臣以為,如今燕王回朝之時,陛下可以暫時應允。而且可以準備擬詔退位之事。”
甘孝儒說:“姜大人這是何意?!”
姜散宜說:“陛下,燕王如今雖然有回朝之意,畢竟未曾回朝。微臣有一策,可令其無法回朝。”
左蒼狼一怔,甘孝儒立刻也反應了過來,說:“姜大人是說在燕王回朝的路上”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姜散宜說:“這有何不可?”
左蒼狼終于說:“可”她一說話,姜散宜和甘孝儒都看了過來,她想了想,還是把話說完,“可燕王和陛下,畢竟是親父子。行此刺殺之事,未免涼德。”
姜散宜冷笑,說:“左將軍這樣說就不對了,當初您前往漁陽刺殺燕王之時,可有考慮燕王與陛下是親父子?怎么如今,燕王將要臨朝了,你倒是想起來了?”
左蒼狼說:“那時候,是因為溫帥仍有一戰之力,我并不希望因為燕王而拔除溫帥這樣的統兵奇才。”
姜散宜說:“左將軍這么說就更不對了,難道在你眼里,陛下的皇圖霸業,還比不上一個已故的溫帥嗎?”
左蒼狼本不是一個擅長口舌之爭的人,只能說:“我并無此意,只是覺得,如今陛下已是勝券在握,沒有必要非要殺死自己的生身之父不可。”
姜散宜說:“沒有必要?你可知朝中還有多少遺臣是向著燕王的?上次左將軍送回晉陽的急報都有人敢扣下,您卻敢說,陛下沒有必要防著燕王?”
左蒼狼還要再說話,慕容炎說:“好了。”兩個人都不再多,他看了一眼左蒼狼,說:“左愛卿本就帶傷在身,先下去吧。”
左蒼狼一怔,姜散宜的眼神中閃過一抹亮光。她緩緩下跪告退。
慕容炎將她排除在了這次事件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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