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方才本宮說的話,柳夫人沒有聽到不成?”裴元歌壓低了聲音,帶著一股難的威儀,“九殿下對李小姐從來無意,就算如今房內真出了事情,也是李小姐耍手段所致,九殿下萬萬不可能理會她!出了這樣的事情,該是李夫人和李大人跟本宮和九殿下一個交代才是?柳夫人倒好,這般關心九殿下,卻是逼迫本宮給李小姐一個交代?敢問柳夫人,若是府上出了這樣不知羞恥,攀附主子的丫鬟,柳夫人也都會這般大度地向她們交代嗎?”
柳夫人頓時又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這不像是剛才的納妾之事,她還可以掩飾說自己的大度,但這般丫鬟妄想,爬床的事端,卻是無論在哪個府邸都不能容忍的,若是這般被撞到,必然要打死的!若是連這般背主的丫鬟都給開臉,那日后定然會形成風氣,弄得府內烏煙瘴氣……。她一再想要繞開李明芯失禮失德在先的事情,但沒想到,幾句話又被裴元歌繞了回來!
這個裴元歌好生狡猾!
“九皇子妃何必這般顧左右而其他?你分明就是嫉妒,不愿意為九殿下納妾!”柳夫人索性撕破了臉,直白地道,“九皇子妃,嫉妒可是犯了七出之條,您三思而后行啊!”
這就是赤一裸一裸的威脅了。
而處于利益考慮,為了讓李明芯成為春陽宮妾室的先頭軍,竟然也有不少人附和。
溫逸蘭氣得臉通紅,也不顧裴元歌的攔阻,喝道:“你們要臉不要?李明芯使手段想要詆毀九殿下,污損九殿下的聲譽,是她德行有虧,與元歌何干?你們不去追究罪魁禍首,反而在這里逼元歌接受李明芯?這算什么道理?若是元歌今兒真的接受了李明芯,是不是往后你們家的女兒也要開始和九殿下情投意合了?都是朝廷誥命,不要為了一時利欲熏心,連幾輩子的體面都不顧了!”
她這話說得十分尖銳,頓時將好多人說得面紅耳赤。
而在場眾人,也有十分嚴謹端莊的人,原本就覺得柳夫人和那些人越說越不成話,只是顧忌著柳氏,不敢公然開口反駁,如今見溫逸蘭開口,便也紛紛附和起來,一時間將柳夫人等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就在這時,裴元歌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意。
“柳夫人,你倒是口口聲聲說李明芯失身于九殿下,難不成是你親眼看到的?”裴元歌慢吞吞地開口,“如今房門緊閉,屋內究竟什么情形,誰也不知道,你這樣說是不是之過早了?”
“笑話!九殿下和李小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么久,剛才屋內又斷斷續續地傳來女子低吟的聲音,若不是李小姐失神給了九殿下,還能是怎么回事?”柳夫人反駁道,“到了這個時候,九皇子妃您還要自欺欺人,實在令人好笑。”
而這番話,不要說柳夫人,連溫逸蘭和紫苑等人也都不解。
若是李明芯沒有得手,屋外吵得這樣熱鬧,九殿下該早就出來了才是,怎么可能一直不聲不響?而且屋內的確傳來了女子夾雜著痛楚的呻一吟聲,十有八九是九殿下被算計了。為什么裴元歌還要這么說?
“不是本宮自欺欺人,而是……”裴元歌依然笑得詭異,“本宮相信,九殿下絕不會做出這樣糊涂的事情來。如果柳夫人不信的話,不妨自個兒進去看看!算了,柳夫人還是別進去了,免得……。”她故意頓住,幽幽地嘆了口氣。
見裴元歌一臉篤定的模樣,柳夫人頓時心思忐忑起來。
難道說真有什么緣故?
不,這一定是裴元歌在自欺欺人!柳夫人告訴自己,是有人親眼看著九殿下進了這間屋子,一直都沒有出來,屋內又有女子的低吟聲,顯然是成了事的!想到這里,她篤定地道:“既然如此,妾身就進去看看。無論如何,李小姐也是官家嫡女,這件事總要有個交代才是,九皇子妃想要這般輕輕揭過,那是不可能的!”
說著,便氣沖沖地推門進去,只朝著殿內臥室的方向沖個過去。
眾人都有些好奇地朝里看著,卻只能看到迎面的四折刻梅蘭竹菊的紅木大屏風,將里面的情形遮得嚴嚴實實,一點也看不清楚。
“啊——”
就在這時,屋內忽然傳來了柳夫人的慘叫聲,十分凄厲,隨即是“砰”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救……救命啊……救……救命啊…。”斷斷續續的呼救聲從里面傳來,卻是疼痛得已經變了音的,若不是眾人都親眼看到柳夫人走進去,誰也認不出來這是柳夫人的聲音。
裴元歌嘆息,吩咐道:“去請太醫過來吧!”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越發讓殿外的人好奇了,再加上有些和柳夫人關系密切的,更是急著進去查看柳夫人的情形,因此一窩蜂地都要進去。
裴元歌遙遙望著,忽然開口道:“眾位夫人,本宮勸你們,還是緩緩地進去,而且最好不要進入內室,免得遇到了不測,到時候別怪本宮沒有提醒你們!”
聽到裴元歌的話語,再想到李夫人的慘叫聲,眾人頓時謹慎起來,聽從了裴元歌的建議。
“元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九殿下和李明芯沒出事,對嗎?真是太好了!”溫逸蘭很擔心因為這件事,元歌和九殿下之間會生出嫌隙。但現在看裴元歌篤定的模樣,似乎清楚里面的情形,而李明芯應該沒有占到便宜,頓時歡呼雀躍,“我們快進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裴元歌卻拉住了她的手,叮囑道:“跟在我身邊,不要靠得太近!”
聽到裴元歌叮囑溫逸蘭的話語,紫苑和楚葵猛然間似乎想到了什么,彼此對視一眼,眼眸中掠過一抹恍然,也大概猜出了李明芯如今的情形,不由得幸災樂禍起來。活該,誰叫李明芯存心不正,居然想要對九殿下下藥,借此纏上九殿下,活該她有這樣的下場!那個柳夫人也一樣,李明芯做了那么下作的事情,柳夫人居然還想逼皇子妃接納李明芯,活該被九殿下教訓。
眾人慢慢進入偏殿,看到眼前的情形,頓時大吃一驚。
只見光潔如新的地面上,靠近屏風的位置橫躺著一個女子,鬢發散亂,身體有些扭曲,似乎已經昏厥過去,卻仍然滿臉的痛苦之色,正是李明芯。她的衣著仍然完好,顯然根本沒出什么事情;而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柳夫人同樣躺在地上,扶著腰身不住地呻一吟,卻是連動都不能動一下。
再往里面望去,只見九殿下一身紅衣,站在刻百色花卉的酸枝木八寶閣間,背部抵著墻,正警戒地盯著眼前的人。他看起來似乎是清醒的,但是幽黑的眼眸看不到一絲光亮,似乎根本就看不到眼前的人,那幽黑閃亮的眼睛,如同深夜叢林中猛獸的眼睛,冰冷,暴虐,警戒,似乎隨時準備擇人而噬,令人不寒而栗。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倒是看著柳夫人呻一吟的模樣,眾人算是知道先前女子的低吟聲從何而來。想必是李纖柔跌倒在地時,痛苦的低吟聲,卻被眾人誤以為是歡好的聲音。后來因為傷勢過重,昏迷過去,所以聲音不再響起。
看到李明芯生死不明,李夫人心如刀絞,痛聲喊道:“芯兒——”就想要沖過去。
“李夫人,本宮勸你不要過去!否則的話,只怕你也要跟令愛一樣了。”裴元歌適時地道,轉而迎上了柳夫人的眼睛,嘆息道,“剛才柳夫人口口聲聲說關心九殿下,若是真關心九殿下,就該知道九殿下有個痼疾,一旦發燒昏迷,或者神志不清的時候,就會如同眼下這般,根本認不出眼前的人,只是憑借本能,不管誰靠近他都會被他攻擊!九殿下這個痼疾,宮內知道的人不少,柳夫人更是從小看著九殿下長大的,難道反而不知道嗎?”
經她這樣一說,眾人中有與皇室關系密切的人,頓時都想起了這件事。
畢竟,宇泓墨這個毛病太過明顯,每次遇到高燒,或者神志不清的時候就都會發作,年紀小的時候還好壓制,越是年紀大,武藝越高強,越無法壓制,每次都鬧得動靜很大,基本可以說皇宮之內人盡皆知。只不過這三年來,九殿下似乎很少出這樣的事端,因此眾人都漸漸遺忘了。
這也就難怪李明芯和柳夫人會是眼下這副情形了。
說起來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李明芯居然給九殿下下藥,想要趁九殿下神志不清的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孰料九殿下有這樣的怪癖,李明芯一靠近過去,九殿下可不就動手了嗎?以九殿下的武功,只怕李明芯根本就沒有還手的余地,就被踢飛了,又怎么可能出事端?
若是九殿下神智清醒,根本不會理會李明芯;但若是九殿下中了李明芯的藥,那就是眼下的情形。
難怪剛才九皇子妃那么篤定,九殿下和李明芯之間不可能發生什么呢!
紫苑和青黛都是見過宇泓墨發作時的模樣,只是一時沒有想起來,但在看到宇泓墨那般姿態的第一眼,就立刻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
也有人第一次聽說宇泓墨有這個痼疾,只覺得是在說天方夜譚,因此好奇地想要探過去,結果才剛一動,便見九殿下目光夢的轉了過來,充滿了陰冷之意,宛如從地獄冥界出來的鬼眼,驚心動魄,令人半點也不敢動,再看看李明芯和柳夫人的下場,倒是相信了這個說法。
“九皇子妃,眼下怎么辦?”李夫人憂心忡忡地道,她的女兒還躺在那里,生死未明呢!
這時候,紫苑等四人忽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微微地笑了起來。
“泓墨!”就在眾人都不知所措的時候,裴元歌忽然開口,輕柔地喚道,隨即一步一步地朝著宇泓墨走了過去,立刻引起了人們的一陣驚呼,地上還躺著兩個重傷著,難道九皇子妃還不知道厲害?居然這般走過去,難道就不怕成為第三個被九殿下踢飛的人嗎?
倒也有和裴元歌不合的人幸災樂禍,覺得她是自尋死路。
然而,令眾人驚訝的是,原本眼神幽黑血戾的宇泓墨,聽到裴元歌的聲音,神情卻微微一動,似乎努力地想要分辨出眼前的人,渾身的暴虐和殺意頓時微微消散。他轉向裴元歌的方向,眼眸依舊幽黑而茫然,神情卻突然間生動了許多,輕聲問道:“是……元歌嗎?”
“是我,泓墨!”裴元歌柔聲應道,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隨著她的慢慢走近,宇泓墨卻沒有絲毫動靜,直到她的手輕輕地握住他伸出的手,隨即宇泓墨一個用力,將裴元歌擁入懷中,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后,他終于安心,微微一笑道:“元歌,是你!”隨即像是緊繃的弦突然失去了張力,軟弱無力地癱倒在裴元歌身上。
裴元歌早有準備,努力地扶住了他,到旁邊的床上,將他安置好。
周圍眾人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
這是怎么回事?
看著那些人的表情,青黛驕傲地道:“九殿下神智不清的時候,誰都不能夠靠近他,只有我們皇子妃可以!”她沒有再說其它的話語,但外之意大家都明白。
無意識時的表現或許是最真實的,九殿下防備著任何人,卻惟獨接受九皇子妃。
因為,那是他最相信的人!
有了今天這一幕,從今往后,再也沒有任何人能質疑九殿下和九皇子妃的感情。
誰也不能夠!
看著地上躺著的李明芯,和呻一吟聲不斷的柳夫人,再看看端坐在床邊,為九殿下拉過被褥蓋上的裴元歌,一時間眾人心中都浮現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似乎這輩子,九殿下和九皇子妃之間,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沒有任何人能夠取代九皇子妃在九殿下心中的地位!
意識到這點后,原本還想要把女兒送進春陽宮的人頓時都打消了念頭。
就算要賣女求榮,也要能夠求得來榮才行,以眼下的情形看,九殿下不點頭,誰也不能夠平手段進入春陽宮,就算進去了也不可能得寵,反而會礙了九殿下和九皇子妃的眼,何苦白的罪人呢?再想得深入一點,九殿下有這個毛病,九皇子妃想要借刀殺人太容易了,連借口都不用找哇!
眼前的李明芯,和柳夫人不是現成的例子嗎?
沒多久,太醫便匆匆趕來,他也是老太醫了,曾經受命醫治宇泓墨的痼疾,最后得出的結論是慣性使然,無藥可醫。因此,只看眼前的情形,他就猜出了事情的經過,倒是看著宇泓墨旁邊的裴元歌,老太醫愕然怔住了,既然有人受傷,說明九殿下又發作了,按理說,要么到精疲力盡的時候,要么就只能武力壓制,但眼下的情形看起來都不像,那九殿下是怎么安靜下來?
難道是因為九皇子妃?
老太醫暗自猜測著,跪下道:“卑職拜見九皇子妃!”
“太醫不必多禮!”裴元歌忙道,示意他上前為宇泓墨診脈。
看到裴元歌安然無恙地坐在宇泓墨旁邊,老太醫鼓起勇氣,慢慢地靠近過去,并不見九殿下有動靜,這才稍稍安心,請脈診斷,片刻后道:“九皇子妃不必擔心,九殿下只是中了迷藥,因此昏迷過去,并無大礙,等到藥效過去便無恙了。如果九皇子妃不放心的話,卑職也可以開服藥,盡快解除迷藥的藥性。”
“有勞太醫!”裴元歌溫聲道,“還有那邊的茶水,請太醫分辨下是否被下了藥?”
太醫依過去,取過茶水放在鼻下嗅了嗅氣味,又沾了點放在嘴里嘗了嘗,點點頭道:“九皇子妃所無誤,這茶水中的確被下了藥,藥性與九殿下體內的相同。既然知道中的是什么迷藥,事情就更好辦了,待卑職開出藥方來,只一劑藥便能夠將藥性解除!”
說著,便龍飛鳳舞地開始寫藥方。
等到宇泓墨的藥方拿去煎藥了,李夫人才怯怯地上前,紅著眼睛道:“還請太醫為我家芯兒診斷一番!”
太醫卻向裴元歌望去,裴元歌淡淡道:“先給柳夫人診斷吧!另外派人去通知貴妃娘娘一聲,也好叫柳府的人知道。”
說話間,外面已經傳來了通報聲:“皇上駕到,貴妃娘娘駕到!”
余音之中,皇帝已經大踏步地進來,看到屋內圍了一圈的人,再看看地上的李明芯和柳夫人,以及昏迷不醒的宇泓墨,眉頭已經緊緊地皺了起來,厲聲喝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跟在他后面的柳貴妃看到眼前的情形,頓時也大吃一驚。她也是對宇泓墨極為了解的人,立刻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暗叫失算。
這場設計原本是她安排的,李明芯的心思,她早就知道,為了破壞李明芯和商郁瑾的聯姻,故意經常宣召李明芯入宮,不動聲色地激化她對裴元歌的矛盾,引爆她對宇泓墨的心思,讓后讓宮女攛掇李明芯做出今日的事情。而另一方面,她早就派人暗暗散布李明芯和宇泓墨的謠,等到事情一發,就立刻引爆謠,到時候不但能夠毀掉李明芯和商郁瑾的婚事,還能讓宇泓墨染上一身腥。
然而,千算萬算,她卻漏了宇泓墨一旦神志不清便六親不認的毛病。
一步錯,步步錯!
不過,無論如何,總算是毀掉了李明芯聯姻之事,也算是個收獲,柳貴妃自我安慰著,忽然錯眼看到躺在地上的柳夫人,頓時面色大變,驚叫道:“柳夫人,你怎么了?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柳瑾一的夫人也會受傷?如今柳瑾一已經被禁足,若是柳夫人再出事端,柳府豈不是被柳恒一夫妻獨霸了嗎?
跟隨皇帝而來的,自然還有原本設宴宴請的眾人,其中的主角便是商郁瑾。
看著地上生死未明的李明芯,商郁瑾拳頭緊緊握起。
見無人說話,皇帝將目光轉向裴元歌,問道:“元歌丫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為什么泓墨會昏迷?而柳夫人和李小姐會受傷?”
裴元歌悄悄擰了自己一把,逼出幾點眼淚,這才哀哀怯怯地看著皇帝,泣道:“還請父皇詢問李夫人吧!這件事,妾身實在……。實在說不出口,也不想說!”說著,便扭過頭去,似乎不勝其痛。
“李夫人,這是怎么回事?”
李夫人頓時一個戰栗,知道這次女兒闖下大禍,顫顫巍巍地說不出話來。
倒是溫逸蘭,見眾人都不開口,她便上前道:“既然沒有人說,如果皇上不見怪的話,就讓妾身來說吧!”說著,便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包括碧荷如何狡辯,柳夫人如何逼迫,最后道,“還請皇上別怪元歌不回話,這件事實在是他們欺人太甚!”
隨著她的話語,皇帝的神色越來越陰沉,忽然一拍桌子,厲聲喝道:“李樹杰你可知罪?”
早在看到眼前的情形時,李樹杰就意識到了不妙,被皇帝突然一喝,頓時腿一軟,下意識地跪倒在地,連聲道:“臣教女不嚴,有負圣恩,還請皇上恕罪!”
題外話
雅安蘆山地震,為災區人民祈福,希望他們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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