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婦進門還不到四天,就提納妾立側妃的事情,固然有惡婆婆這樣做,但柳貴妃素來擺著慈母,明事理的架子,倒真沒臉做這樣的事情。
這個裴元歌,真是滑不留手!
柳貴妃暗自皺眉,臉上卻只能笑著道:“你這孩子,越發淘氣了!”
“那也是母妃疼我,我才敢這樣淘氣啊!”裴元歌笑吟吟地上前,挽住柳貴妃的手臂,坐在她旁邊,笑著道,“我知道了,定是我昧下了原本該給母妃的賄賂,母妃惱了我了,因此才開口數落。母妃放心,等我向九殿下討來彩頭,定然分一顆給母妃,免得母妃心里惦記,卻又不好意思要,只能拿我撒脾氣!”
柳貴妃被她說得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好張伶俐的嘴,連本宮都敢排揎!”
“那也是母妃您慈愛,元歌妹妹才敢這樣放肆!”李纖柔見縫插針道,逢迎著柳貴妃。固然,若非婆婆慈愛,媳婦焉能如此放肆?
但李纖柔這樣一說,柳貴妃就更加不能說什么,只是笑著。
倒是李明芯,聽到柳貴妃說九殿下和裴元歌恩愛情篤,裴元歌又極得贊賞,心中十分不忿,再看著裴元歌在柳貴妃面前笑無忌,親若母女的模樣,更覺得刺眼,忍不住小聲道:“不過是一顆珍珠而已,也值得九皇子妃這樣眼饞,還要特意排揎貴妃娘娘?不過是句玩笑話,只有傻子才會當真!”
“李小姐說得是,本就是玩笑話,若當真了,那豈不是傻子?”裴元歌笑著道。
乍聽意思跟李明芯差不多,但經她這么一說,卻是在指李明芯把她對柳貴妃的玩笑話當真,是傻子。
李明芯倒沒有那么靈敏的心思,只隱約覺得那里不對,卻又說不出來。
見李明芯一句話就敗下陣來,顯然不是裴元歌的對手,柳貴妃便想要從旁相助。然而,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旁邊的裴元歌卻已經笑著向李明芯道:“倒是剛才聽李小姐的意思,并沒有把這顆南海珍珠放在眼里,顯然眼界是極高的。本宮也聽說,靖州是珍珠的產地之一,李小姐居于靖州,想必遇到過許多好珍珠,不妨說來聽聽?”
見李明芯因為柳貴妃的話語對她越發不滿,裴元歌就更加確定心中所想。
這位李小姐,八成是在碼頭驚艷一瞥,因此看上了泓墨。而柳貴妃看出了這點,正想要用李明芯給她添堵。既然已經猜到了,她又怎么會任由柳貴妃出招,自己只能招架?因此倒先將話題轉開,借助李明芯的話,不動聲色地往靖州里轉!今天她可是指望著李明芯給柳貴妃添堵,好欣賞接下來的精彩好戲,哪能任由柳貴妃調轉槍頭,反而用李明芯來對付她呢?
李明芯哪里能夠知道這許多,只當裴元歌擠兌她,越發要顯擺了。
“那是自然。說起珍珠,個大數江州珍珠,南海珍珠無核,原州珍珠藥效最好,但若論珠光,卻還是靖州的珍珠最好,顏色也最齊全,黑珍珠,粉珍珠,黃珍珠,一應俱全,越是靠近深海的珍珠越是美麗,卻也越難撈到,因為會很危險。每一年靖州都有撈珠賽,讓眾人潛入深海尋找珍珠,所取得的珍珠最好,便是魁首。我哥哥曾經連著三屆得魁首,所得的珍珠,一顆給了我娘,另外兩顆都給了我,一顆黑珍珠,一顆粉珍珠,都很稀罕。”
說著解下腰間的荷包,取出一顆粉珍珠,越有鴿卵大笑,光澤瑩潤,寶氣暈然,美不勝收。
就算是皇宮也很少能有這樣好的粉珍珠,想來其他兩顆也不遑多讓。宇泓燁能夠將這樣稀罕的珍珠送個李夫人和李明芯,足見對她們的看重和感情。李明芯不止要顯擺這顆珍珠,更是要借助這顆珍珠表明七殿下對她這個妹妹的看重。
但這樣的看重,不期然刺痛了柳貴妃的心。
因為沒有防備,再加上眾人此時的目光都聚集在那顆珍珠上,柳貴妃便泄露了些微情緒,死死地盯著那顆粉珍珠,隨即又慢慢地轉到李明芯驕傲的臉上……。深海捕撈,十分危險,又是撈珠賽奪冠的珍珠,就這樣送給了李夫人和李明芯,甚至就連她這個親生母親,都沒能得過燁兒這樣珍貴而充滿情意的禮物……
雖然說當初葉氏叛亂,燁兒初到長春宮,便告訴她真相,母子相認,燁兒并沒有抗拒她這個生母。
但是,畢竟李家養了他十七年,他也將李夫人當做母親,把李家人當做親人過了十七年,在燁兒心里,她這個空有血緣關系的生母,分量只怕遠不如李夫人和李明芯吧?明明她是如此的深愛著她的孩子,比這天底下任何一個人都愛,十七年的錐心之痛,十七年的魂牽夢縈……。明明她才是燁兒的生母!
柳貴妃眼眸中難以克制地流露出幾分嫉恨,雙手緊緊揪著手中的絹帕。
就是為了接下來的好戲,裴元歌才會特意靠到柳貴妃身邊,自然將她的神情變化,一點不露地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冷笑。因為失去了宇泓燁,所以把泓墨搶到身邊,絲毫不允許他和生母親近,后來又為了宇泓燁,翻臉無情地殺死王美人,嫁禍泓墨……。這般自私自利,狠毒無情的人,眼下也該她嘗嘗親生孩兒就在眼前,卻被別人硬生生搶走了心的感覺!
這是報應!
裴元歌微微笑著,故作驚詫地道:“七皇兄居然連這樣珍貴的珍珠都送給李小姐,可見當真疼愛李小姐呢!”
李明芯卻只當裴元歌意識到她身份的貴重,更加得意:“那是自然,哥哥最疼的就是我!這種撈珠賽,原本哥哥是不屑于參加的,都是靖州左布政使女兒,拿著一顆撈珠賽的魁首珍珠在我面前炫耀,把我氣得哭了。哥哥知道后,當即就參加了撈珠賽,潛到了最深最危險的地方,親手贏得魁首,再將珍珠送給我,把那個左布政使的女兒氣得當場把那顆珍珠給碾碎了!從今往后,再也沒人敢在我面前炫耀珍珠!”
為了表示七殿下對她的看重,好讓裴元歌知道厲害,李明芯刻意夸大事實。
卻不知道,這番夸大的辭,對裴元歌來說并沒有影響,卻深深地刺痛了柳貴妃的心。
原來只是為了女兒家的攀比嫉妒,燁兒便不惜拿性命去拼,只為了贏得一顆珍珠給李明芯,讓她在名媛圈中能夠說道……。燁兒對她這個母親,何時曾經這樣盡心維護她過?柳貴妃再也難以克制心中的嫉妒和疼痛,雙手緊握成拳,任由長長的指甲陷入皮肉,緊緊咬著牙,避免自己說出不合時宜的話。
裴元歌掃了眼柳貴妃,笑著又道:“聽說靖州野林叢生,走獸最多,因此皮毛也是很好的?”
“那是當然。靖州一面靠山,一面靠海,海是深海,山也是深山,有很多野獸,就算最好的獵人,也成群結伴才敢上山。可是,哥哥卻是靖州最厲害的人,十五歲那年,獨自一人上了最深的秘源山,特意打了一只紅狐,一只豹子,還有一頭老虎出來,弄了皮毛送給我和爹娘一人一樣,在靖州也是頂著尖兒的東西,好多人都羨慕不已。就是因為這件事,連靖州刺史連叔叔都對哥哥贊不絕口,說要認他做義子呢!”
李明芯得意洋洋地道,顯然很為此驕傲。
雖然說杜若蘭和李纖柔都不喜歡李明芯的為人,但畢竟是從小就在京城長大,不曾出國院門,聽李明芯說起靖州的趣事,與京城的種種習俗迥異,都不由的生出了好奇之心,關注地詢問起來。
見她引起眾人的注意,成為眾人的焦點,李明芯更加自得,越發滔滔如河起來。
而在講述靖州風情的同時。李明芯總會刻意地講述宇泓燁對她的看重,以表明她在宇泓燁心中的地位,好讓眾人更加逢迎她,尤其要向裴元歌示威,講起宇泓燁怎樣哄她開心,怎樣為她拼命,以及她對宇泓燁喜好的清楚,有時候甚至會說出宇泓燁小時候的事情,表示宇泓燁從小就很愛她這個妹妹……
裴元歌當然不會介意她這種淺薄的示威,反而有意無意地引導她,更加強調宇泓燁對她的好。
這樣的明目張膽,裴元歌甚至不擔心會被柳貴妃看穿。
就算柳貴妃看穿了又怎么樣?宇泓燁和李家的十七年,對李明芯和李夫人的感情確確實實地擺在那里,這就是刺激柳貴妃最有利的武器,對柳貴妃來說,這是陽謀。就算柳貴妃知道這是裴元歌故意在挑撥離間,刺激她,但柳貴妃還是會為此而感到心痛,因為這些是事實,而不是裴元歌刻意偽裝扭曲出來的。
甚至,知道裴元歌在故意刺激她,柳貴妃只會更難堪。
因為她在和李夫人以及李明芯這場和宇泓燁有關的爭斗中,徹底落敗,凄涼落魄得近乎凄慘,對于驕傲自矜的柳貴妃來說,已經很難容忍。若是沒有人看到這種凄慘倒也罷了,如果被人看到,那種刻骨銘心的羞辱和刺痛只會更深,更難忍受……。
果然,聽著李明芯滔滔不絕地說著宇泓燁的事情,柳貴妃的表情越來越扭曲。
燁兒喊得第一聲娘不是她,而是李夫人;燁兒學走路,摔得第一跤,扶起他的人不是她,而是李夫人;燁兒上學堂,學的第一個字,能看到的人不是她,而是李夫人;燁兒學武,在旁邊為他擦拭汗意的人不是她,而是李夫人……燁兒喜歡李夫人做的菜肴,喜歡李夫人縫制的衣衫……所有的所有,柳貴妃都不知道!
十七年……
燁兒從小小的嬰兒,到蹣跚學走路,到學堂學習文武技藝,到后來出現在京城的驚采絕艷,十七年的光陰,柳貴妃這個親生母親全部都沒能夠參與……。
這些原本都該是她的!
是該死的李樹杰,抱走了她的燁兒,搶走了她的燁兒,一搶就是十七年!
若不是皇帝偶然出宮,察覺到燁兒的身份,李夫人會霸占她的孩子一輩子,讓她的燁兒,一輩子喊著別的女人做娘親!都是他們的錯,是他們搶走了燁兒,害得她十七年錐心之痛,十七年夜夜從睡夢中哭醒,夢中的情形全是燁兒剛出生時那雙烏溜溜如黑珍珠般的眼睛……。
若不是當初李樹杰把燁兒抱到了靖州,寧王之亂后,她定然能夠和燁兒母子重聚的!
柳貴妃心中的嫉妒越來越深,甚至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好在眾人的心思都集中在李明芯身上,沒有人看到她的異常,只有裴元歌在旁邊笑吟吟地欣賞著,心中大覺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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