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未見,李纖柔的神態氣度都有些變化,不再是三年前那個柔弱得近乎懦弱,遇事只會咬著嘴唇,淚眼盈盈的可憐女子,似乎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沉穩,使得她有種迥然于三年前的氣質,只是,似乎隱隱多了幾分陰霾。想必,這三年,她過得十分艱難吧?
想到這些年互通的書信中,李纖柔的字里行間所透漏出的苦悶心酸,裴元歌心中一陣感嘆。那種所出環境的悲劇,并不是她在回信中幾句安慰就能夠抹煞的,終究還是需要她自己堅強起來。
那場橫禍,李纖柔真是無辜受累!
“纖柔姐姐,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想到這里,裴元歌露出笑意,聲音溫柔。
“也就是那樣,守孝三年,父親又娶了新嫡母進門,好好壞壞不過如此!”李纖柔神色微黯,眼眸深處掠過一抹冷凝,隨即逝去,忙堆起笑臉道,“說起來,這次的賜婚旨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理說,我年紀大了,又有先前的事端,怎么都不可能落到我的身上啊?我心里一直很沒底,倒是聽說元歌妹妹你被賜婚給九殿下,才稍微松了口氣。至少我們是朋友,有你在,我也能安心許多!”
腦海中不期然浮現出宇泓燁對她說過的話。
“你應該知道你的價值究竟在哪里,趁著學習宮儀的時間,跟裴元歌處好關系,不然,你知道后果!”
既然如此,她就不能讓裴元歌對這樁賜婚起疑心,因此,這樣的驚訝和惶恐是必不可少的。
裴元歌微微一笑,道:“或許姻緣自有天定,個人總有個人的緣法!”
雖然說她并不看好李纖柔嫁給宇泓燁,但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即便再說什么,也只是勾起李纖柔的愁腸,但又不愿意說那些恭賀之詞,不然就顯得太虛偽了!因此她只能含糊帶過,笑著道:“我也是一樣,聽說是和纖柔姐姐一道學習宮規禮儀,就覺得安心了些,畢竟我們是朋友!”
見裴元歌沒有起疑心,李纖柔心中暗喜。
旁邊迎接兩人入宮的太監提醒道:“兩位小姐,還得先到長春宮拜見柳貴妃娘娘,不能耽擱!兩位小姐還是先上轎吧!畢竟,接下來的時候兩位同住在在一個宮殿,有的是時候敘舊。”兩人雖然已經賜婚,但畢竟沒有正式大婚,因此還不能稱之為皇子妃,只能成為小姐。
這些太監,裴元歌并不認識,因此難免多幾分戒心,笑道:“多謝公公提醒!”
兩人入了小轎,一路抬到長春宮門前。因為柳貴妃現在是后宮份位最尊者,又有掌宮之權,裴元歌和李纖柔必須在宮門前下轎,表示恭敬。被引路宮女一路帶到沉香殿,裴元歌依足了規矩,并不抬頭去看柳貴妃,而是恭恭敬敬地跪下,柔聲道:“小女裴元歌,叩見柳貴妃娘娘!”
李纖柔同樣跪下叩安。
“起來吧!”看著眼前這兩位應該都算是她兒媳婦的女子,柳貴妃柔媚的眼眸中掠過一絲精芒,語調卻很溫柔慈愛,“都快是一家人了,也別這么拘謹,秋梧,秋桐,快扶元歌和李小姐起身,吩咐人上茶點過來。”說著,關切地看著裴元歌,笑語柔婉,“元歌,本宮記得,你喜歡喝花茶,喜歡吃芙蓉糕,沒錯吧?今兒一早就命人備下了,特意算著時候,剛出爐的,你定然會喜歡!”
稱她為“元歌”,卻叫纖柔姐姐為“李小姐”,柳貴妃這是想要打一個捧一個,故意引起纖柔姐姐的不滿嗎?
再怎么說,纖柔姐姐才是她正經的兒媳婦呢!
裴元歌思索著,笑盈盈地道:“常聽人說,柳貴妃娘娘聰慧過人,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現在真正領教了。不過是三年前在萱暉宮見過幾次,柳貴妃娘娘就能記得小女的愛好,真是令人贊嘆,難怪娘娘能夠在后宮長盛不衰,小女和纖柔姐姐以后定然要多向柳貴妃娘娘請教,還請娘娘不要見怪才是!”
表面上捧了柳貴妃,卻又委婉地向李纖柔解釋,她和柳貴妃關系尋常,免得李纖柔會誤會。
“你這孩子真是嘴巧!”柳貴妃當然聽出了裴元歌話語中的含意,微微一笑,轉頭問李纖柔道,“不知道李小姐喜歡什么茶?喜歡什么糕點,本宮也好叫人去安排!”
知道自己名譽毀損,年齡又大,柳貴妃對她必然有著十二分的不滿,而且裴元歌曾經入宮,和柳貴妃自然熟悉,因此方才柳貴妃和裴元歌如此親熱,李纖柔雖然失落心酸,卻并沒有什么心思,卻沒想到轉眼,柳貴妃竟然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如此的溫和體貼,真正有些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多謝貴妃娘娘厚愛,小女喜歡老君眉茶,喜歡桂花糕!”
“哦?這倒是巧了,竟然和本宮喜好相同。”柳貴妃笑著道。
旁邊來上茶的秋梧湊趣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若非如此,怎么能夠做貴妃娘娘的兒媳婦!倒是貴妃娘娘往后省事兒了,不管李小姐什么時候過來,都不用擔心招待不周!”
“就你這丫頭嘴利,小心灑了茶!”柳貴妃笑吟吟地道,“快不快去泡上好的老君眉過來,再將新出爐的桂花糕取來給李小姐!”
看著李纖柔暗自含笑,竟對她說和她喜好相同的話語全無反應,柳貴妃就知道李纖柔是故意在逢迎她。但未免表現得太過明顯,可見城府和心機尋常,遠不能夠和裴元歌相比,真不知道燁兒為何會看中李纖柔?甚至,連告訴她一聲都沒有,自己就跑到了皇帝那里請旨,而且,皇帝居然也應了。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試出了李纖柔的斤兩,柳貴妃心中難免有些失望和不滿。
她不是那種古板刻薄的人,就像當初,在察覺到宇泓墨對裴元歌的堅決后,即便覺得裴元歌身份敏感,困難重重,卻也開始認真的權衡輕重,考慮接受裴元歌的可能。即便李纖柔因為宇泓哲的事情名譽受損,年齡又稍嫌大了些,但如果真有可取之處,她也會好好調教。
但現在看起來,心機和手段都不行,容貌也只是秀麗,實在不明白燁兒為何要娶她?
等到宮女們上了茶點,柳貴妃招呼兩人,寒暄過后,便道:“如今圣旨已經下了,照皇上的意思,你們在宮中學兩個月的規矩,然后由欽天監擇吉日定下婚期。而這段時間,除了要學習宮規之外,你們也該準備著繡嫁衣了,畢竟,咱們大夏素來有斗嫁衣的習俗,你們可不能讓皇室丟臉!”
所謂的斗嫁衣,是大夏一種出嫁習俗。
一般來說,從定下婚事,到舉行婚禮,都會空出一段時間,好讓待嫁女子專心繡嫁衣。到出嫁那天,新娘的嫁衣越精致華美,就越證明新嫁娘心靈手巧,婆家和娘家,以及新嫁娘也就越有體面。大夏王朝對這項禮儀十分重視,因此,有的大戶人家小姐繡技尋常,會不惜重金請技藝高超的繡娘來代繡,以免落了體面。
而裴元歌和李纖柔的賜婚都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斗嫁衣的這份體面就更加重要。
裴元歌和李纖柔都面露羞澀,卻仍然答道:“小女定當盡力。”
“不過,有些丑話,本宮要事先說好,皇宮從來不興代繡這回事,在一百多年前,曾經有位太子妃,在嫁給太子的婚禮上,被人戳穿嫁衣是人代繡,大失顏面,傳到當時的皇上耳中,皇上大怒,當場就廢了這位太子妃。這個教訓你們要謹記,嫁衣上的一針一線,都是你們對于這場婚事的重視和祈福,只要心誠,定然能夠繡出最美的嫁衣,千萬不可投機取巧,最后不僅傷了皇室的體面,也會毀了你們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