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何等精明,一看皇后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中更加不滿。
隨即又在心里嘆了口氣,不再徒惹自己生氣。
當年是只有這個侄女年齡合適,不然,她其實更想扶持華妃的,不過,兩個人也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比誰強到哪里去。如今葉家的小一輩就更加不用說,葉問筠完全上不得臺面,葉問卿囂張跋扈也就算了,居然還被宇泓墨給迷住了,整日里心神就放在那個容顏美得近乎妖異的宇泓墨身上,天天追著宇泓墨跑,倒是她的壽誕,這丫頭居然稱病沒來。這般沒眼力,沒心機,也是個愚鈍不堪用的。
若是娘家的人爭氣,皇后和華妃能齊心協力,這會兒她早就該頤養天年了,哪里還用在這里苦心謀劃?罷罷罷,事情已經如此,再想其它也是多余,還不如把心神多用在裴元歌的身上。想到裴元歌那張清麗絕俗的容顏,沉靜有度的氣質,太后終于覺得心中安慰了些許,雖然裴元歌竭力掩飾,但有些不經意的事情上,依然流露出了她的聰慧,尤其,經過這些日子的大廳,太后更確定這一點。
這樣的女子,如果能夠收復,為她所用,用來拉攏皇上再適合不過。
尤其,她還有著那么一張得天獨厚的臉。
只不過,裴元歌似乎無意于宮廷……太后微微皺眉,隨即又舒展開來,那又如何?皇宮這個地方向來最由不得人隨心所欲,只要卷進來了就別想抽身。只不過,相比較威逼壓迫,還是攻心為上,最好能讓這丫頭心甘情愿地聽她命令。反正,還有一兩年的時間,太后不相信自己會收服不了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
來人,傳旨下去,將今年南方新進貢上來的鮮果,賞一簍子給裴四小姐。太后頓了頓,眼眸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再賞一簍子給裴家的長女。
賜婚的消息傳到錦華殿,華妃霍然起身,滿面怒色。
這是做什么?居然要把綰煙你賜婚給傅君盛?別說壽昌伯府根基淺,原本就配不上你,現在又做出這種事情,哪家的女兒愿意嫁給他?何況你是堂堂公主!這事一定是皇后在那里挑事兒,我去找太后娘娘評理,一定要讓她收回旨意。
母妃別急。相比較華妃的急躁,宇綰煙倒是很沉靜,就算真是皇后挑起的,太后既然同意了,這件事也就板上釘釘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太后這是想趁這個機會拉攏壽昌伯府,所以要給他們一個大大的體貼,以清掃這段時間的陰霾,讓壽昌伯府對太后和皇后感恩戴德,所以才會這樣做。
哼,她們要給宇泓哲鋪路,拿自己的女兒,再不成,不是還有葉問卿嗎?為什么卻是綰煙你?那種人家怎么能嫁過去,這會毀了綰煙你的一輩子的!華妃又氣又急又心疼女兒,這分明就是欺負我們母女,可惡!我去跟皇上求情,絕不能讓這樁婚事做成。
母妃,父皇對太后娘娘一向敬重,從來不曾違逆她的話。何況,公主的親事本來就應該由皇后和太后決定,這件事就算鬧到了父皇那里,只怕也沒有用。對于太后的算計,宇綰煙也能猜出一二,拿一個公主,就能為五皇兄換來臂膀;退一步來說,即使將來壽昌伯府沒有崛起的一天,太后也沒有損失什么,這么劃算的事情,太后又怎么會讓人破壞?
至于她宇綰煙一生的幸福,比起五皇兄的太子之位乃至新帝,又算得了什么?
聽女兒說得有理,華妃更是焦慮:那怎么辦?難道這件事就任由她們安排,任她們毀了綰煙你一輩子?看這次壽昌伯府做的事情就知道,那里絕非善地,綰煙你要是嫁過去了怎么辦?
母妃,自古以來,公主的親事能有幾樁是美滿的?還不都是為皇室拉攏獎勵功臣?雖然心中悲涼,宇綰煙還是竭力安撫著華妃,不愿母妃因為她得罪了太后,女兒倒覺得這樁親事不錯,壽昌伯府根基淺,現在又是聲譽狼藉,女兒這時候嫁過去,那是救他們于危難,他們必然不敢有絲毫怠慢女兒的地方,何況女兒本就是公主。至于其他小麻煩,難道女兒還擺不平嗎?母妃您就放心吧!
勸慰著焦慮的母妃,宇綰煙的心頭慢慢浮現起端午節偶遇傅君盛的情形,神思迷茫。
與華妃相反,接到賜婚懿旨的壽昌伯卻是一臉的欣喜。
這些天來,因為退親的事情,壽昌伯府受盡了別人的唾罵和白眼,同僚鄙視,御史彈劾,謠紛起,甚至有人說,他這個壽昌伯的爵位都快保不住了。種種的事端,弄得壽昌伯心力憔悴,幾乎無以為繼,心中充滿了絕望。
而就在這時,太后卻親自下旨,賜婚綰煙公主,對于風雨飄搖的壽昌伯府來說,真可謂雪中送炭。壽昌伯府雖是勛貴,但根基尚淺,有些資歷的勛貴之家都不愿意和他們來往,但現在君盛娶了綰煙公主,做了駙馬,有了這層關系,尋常的勛貴之家根本無法和壽昌伯府相比。這不但能夠穩住壽昌伯府此時的混亂,更向世人表明,壽昌伯府依然恩寵眷隆,不容欺辱。
這道圣旨,真可謂是久旱逢甘霖!
賜婚,綰煙公主……
傅君盛面無表情地聽著圣旨所宣讀的內容,這就是父母出賣了元歌妹妹所換來的榮耀嗎?原來他不止是籠子中的金絲雀,還是任人擺布的傀儡!但縱然有萬千不滿,懿旨已經賜下來,這樁婚事就勢在必行,他一個小小的壽昌伯府世子根本不可能違背太后的懿旨。
真是可笑,可悲,可嘆!
因此,宣讀完后,傅君盛連圣旨都沒有接,轉身就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但要說郁悶的,最郁悶的絕不是傅君盛,而是壽昌伯夫人。看著那道繡著丹鳳朝陽的懿旨,壽昌伯夫人欲哭無淚裴元歌只是個尚書府的嫡女,就已經讓她壓力倍增;好容易千方百計退掉了這門親事,結果居然又來了個公主?雖然說出嫁從夫,但公主是君,他們是臣,就連她這個正經婆婆,也得向自己的兒媳婦行禮下跪。
早知如此,還不如就娶了裴元歌呢,至少那丫頭見了她還算恭敬。
壽昌伯夫人忍不住心中一陣哀嚎:往后這日子沒法過了!
太后親自下旨,為傅君盛和宇綰煙賜婚,這個消息轟動朝野,眾人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裴諸城自然也知道這個消息,不過,在他看來,這不一定就是好事。眼看著五殿下和九殿下的爭斗越來越激烈,五殿下占了嫡長的優勢,以及有后族的支持,但九殿下卻是心思精明,手段狠辣,又有柳貴妃和柳家的支持,誰輸誰贏尚難定論。在這個時候,不偏不倚的中立態度才是明智的。
但有了宇綰煙這么一層關系,壽昌伯府難以避免會被認為是五殿下一派。
在這種情況下,壽昌伯如果不堅定立場,真的被葉家拉攏過去,結果恐怕會很糟糕。至少,裴諸城覺得,五殿下虛偽狡詐,自負毒辣,外戚勢力又強大,要成為太子乃至將來的新帝,并非大夏之福。
不過他和傅英杰恩斷義絕,因此也沒有去提醒他。只是擔心歌兒聽到這個消息會難過,所以下令在裴府封鎖這個消息,過段時間再慢慢地告訴歌兒。刑部的公務依然讓他頭大,但那天皇上的話語一直在心頭盤旋。聽皇上的意思,并不是對他有什么不滿,因此武將轉文官,倒像是覺得他有哪點很適合刑部尚書,才會這樣任職。
那皇上到底是看中了他哪一點呢?
裴諸城縱馬奔馳在從刑部回府的路上,百思不得其解。身后跟著幾名裴府的護衛,都是縱馬緊隨,英姿颯爽。
就在這時,旁邊的偏僻胡同里,似乎傳來打斗的聲音。
裴諸城是上慣戰場的人,對這種聲音十分敏感,當即勒馬止步,分辨了聲音道來處,當即翻身下馬,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除了兩名護衛留下看守馬匹外,其余人也跟下馬跟了過去。沒走多遠,就見到七八名身著勁裝的彪形大漢,將一位白衣公子圍在中央,神情頗為不善。
各位壯士,究竟為何找我萬關曉的麻煩?
誰叫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不過是個小小的舉子,居然敢得罪鎮國伯府,害得鎮國伯被削減爵等。你以為鎮國伯府是那么好得罪的嗎?今兒就是給你個教訓,讓知道馬王爺到底有幾支眼!
萬關曉冷笑:我還以為是什么來路,原來就是那個沽名釣譽,想要收買我往別人身上潑污水的鎮國伯?哼,這樣卑鄙無恥的人,就算是鎮國伯又怎么樣?我得罪了就是得罪了,你們就上來試試!
眾人一擁而上,又開始打斗起來。
御前對質時,裴諸城對萬關曉這個光明磊落又略帶傲氣的舉子本就有好感,何況萬關曉是因為歌兒才會得罪鎮國候府,這時見他被鎮國候府的人為難,正要開口相助,見萬關曉這般模樣,似乎有所依仗,倒是來了興趣,想想他的身手。
轉眼間,萬關曉便與那些人過了百余招,隨時以一敵眾,卻也沒有落下風。
裴諸城點點頭,萬關曉的身手雖然不能和他比,甚至比起裴府的護衛也稍遜,但貧寒子弟,能練到這種地步,想必也是下了苦功的,加以點撥磨練,日后還是能夠成器的,倒也是塊不錯的材料!眼見已經看得差不多了,裴諸城便開口喝止:住手!
被他這一喝,那些彪形大漢便有些膽怯,紛紛停手。
看到裴諸城,萬關曉眼眸里閃過一抹亮光。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這些刁奴,居然意圖毆打今科舉子,好大的膽子!裴諸城怒喝道,來人,把這些刁奴都給我拿下,送到京兆府去,要京兆尹好好懲戒,絕不能寬待。
裴府的護衛齊聲應是,上前就要拿人。
見勢不妙,那些彪形大漢不敢留戀,轉身朝著胡同的另一頭狂奔而去。裴府的護衛正要追敢,萬關曉卻拱手道:多謝裴尚書相救,不過,學生認為,這些人還是不要送到京兆府的好。畢竟之前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若再生事端,對貴府小姐的名聲恐怕有所不利,好在學生也沒受大傷,就算了吧!
裴諸城想想也是,卻又有些擔心:那他們以后再找你的麻煩怎么辦?
那又如何?學生雖然不才,好歹也是武舉出身,難道還怕這幾個刁奴嗎?萬關曉微帶傲然地笑了笑。雖然借助御前對質的機會,給裴諸城留下了好印象,但之后卻再也沒有機會攀關系,若是直接上門求見,逢迎攀附之意未免太明顯。因此萬關曉百般思索,打聽了裴諸城每天的路線,然后雇傭了這些彪形大漢,守在裴諸城回府的路上,演出了這場好戲。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不被人發現破綻,雇用這些彪形大漢的事情,他并沒有親自出面,而是改頭換面,兜兜轉轉,經過好幾道彎才辦成的,因此,就算這些大漢被抓住,也不可能會供出他來。
他得罪鎮國伯的事情,本因裴府而起,以裴諸城的性子,絕不會袖手旁觀。
而且,他曾經仔細地研究過裴諸城的性格,知道他為人豪爽利落,喜歡有擔當,毫不畏縮的年輕人,因此所說的話都是針對裴諸城的個性而來,務必要借助這件事,加深裴諸城對他的好印象,進而攀附上裴府。
果然,聽了這番話,裴諸城對他好感更深,再想到這件事本是裴府和鎮國伯府的恩怨,萬關曉只是無辜受連累,更覺得過意不去,笑道:之前御前對質,多虧萬公子仗義執,我還一直沒有找到機會道謝,沒想到今天卻在這里遇到。既然你也受了傷,我的府邸離此不遠,不如到我府上敷了藥,再整治一桌酒菜,咱們好好聊一聊!
萬關曉自然愿意,于是由一名護衛騰出馬匹,萬關曉翻身騎上,動作倒也利落。
裴諸城暗自點頭。
萬關曉隨裴諸城一道回府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裴元歌這邊,她早就料到萬關曉這個善于鉆營的人,絕不會放過跟裴府攀關系的機會,何況她還讓人傳了那么一番話到他耳朵里。萬關曉必定會耍花招,讓父親對他心生好感。果不其然!
裴元歌微微冷笑,悄悄對紫苑說了一番話,紫苑點頭,領命而去。
同澤院內,萬關曉敷過傷藥,來向裴諸城道謝,兩人便交談起來。裴諸城本就對萬關曉有好感,萬關曉又是個心思通透的人,又打聽過裴諸城的脾氣,談投其所好卻又不露痕跡,因此兩人越說越投契,氣氛十分和諧。
就在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呼喊:父親!
伴隨著清脆悅耳的聲音,一道紅色的身影闖入房內,卻是個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女,身著銀紅色印富貴牡丹的軟羅上襦,下著紅色石榴裙,頭戴赤金嵌寶的雙鸞簪,一身的富貴氣息,容貌明艷,雙目顧盼間帶著幾分驕縱之氣。萬關曉分辨得出來,這種驕縱既有先前個性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后天嬌寵疼愛所養成的,顯然,這位小姐應該很受裴諸城的疼愛才是。
看年齡比之前在御書房見到的二小姐要小,氣質形容又不像是眾口盛贊的四小姐,難道這就是裴府的三小姐裴元容?
萬關曉心中一動,目光中頓時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驚艷之色。
裴元容沒想到會在父親院子里見到外男,而且是個如此俊美出眾的年輕男子,臉也微微一紅,再看到萬關曉露骨熱切的目光,似乎盡是癡迷驚艷之意,心中更是砰砰直跳,暗自嬌羞地想著,難道這位俊美的年輕人,對她一見傾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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