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聯一國之力就把德國逼得步步后退的時候,盟國這樣強勢的從法國搶灘登陸,其意義不而喻。
他們不僅登陸了,他們還勝利了,德國僅有的一點優勢都蕩然無存。
醫院中的氣氛仿佛德國已經戰敗,在場的從燒火兵到高級軍官都有高中以上學歷,都有三個月以上軍事教育,他們比任何人都明白現在他們的處境。
有兩個護士直接在秦恬的背后痛哭失聲,然后跑了出去,其他人都沉默著,一直聽廣播聒噪著。
而外面,白俄羅斯人即使壓抑著興奮,依然喜氣洋洋。即使沒有任何軍事素養,他們也明白一個腹背受敵的侵略者將會有什么樣的下場。
秦恬在法國想到諾曼底的時候,總是會想象她在法國聽到這樣的消息時,周圍的人會有多么的歡欣鼓舞,可是世事難料,現在情況完全反了過來,她在德國人中聽到了這樣的消息。
廣播停止了,沉默依然覆蓋著醫院,幾個軍官強忍著焦躁的呵斥后,所有人默默的繼續工作。
秦恬不知為什么總有點不安的感覺,她推著小推車挨著手術室去拿需要消毒的手術盤,正慢慢走著,迎面走來一個面熟的護士,擦身而過的時候忽然狠狠的推了她一下!
嘩啦啦,少個輪子的推車和秦恬一起倒在了地上,秦恬猝不及防,后腦上狠狠的撞了下,跌坐在地,她抬頭訝然的看著面容扭曲兩眼通紅的護士,護士擦了把眼淚,怒罵道:“得意吧!小女表子!你這全身散發著惡臭的法國人!”
秦恬摸著后腦勺,她不知道有沒有腫,只覺得陣痛和暈乎感席卷而來,再加上那護士突如其來的怒罵,她幾乎氣的要笑出來,她想起身,可手上滿是滑溜溜的感覺,一瞧,跌落在地的手術刀在她手上割了老長一道口子,血潺潺的流,她竟然沒感到疼!
“收回你說的話!”秦恬齜牙咧嘴,“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那護士彎下腰,伸手就往秦恬的衣服口袋掏,秦恬當然不能讓她得逞,不顧手上血流成河,抓住她的手腕就和她扭起來,嘴里喊著:“放手!你他媽給我放手!瘋子,神經病!你要干嘛?!”
“嘿嘿嘿!你們干嘛呢!?”一旁有一個拄著拐棍的傷員慢悠悠走過來,見狀阻止道,而旁邊,有兩個護士扶著一個斷腿的傷員也往這邊走,看樣子似乎剛想開口阻止。
那護士有著德國女人特有的健壯,一身怪力,秦恬本來就犯暈,力不從心,很快那護士就壓制住秦恬,在她上衣口袋里掏出她的紅十字工作證,里面寫著她的國籍,翻開來朝四周展示,一邊咬牙切齒:“你們都被她騙了吧,什么中國人,什么紅十字會,這個法國女人在這兒騙吃騙喝那么久了,在外面就拿這張證明裝清高,在醫院里就夾著尾巴拿德語哄人,現在好了,帝國的敵人在法國登陸了,她不知道有多高興!說不定無數次詛咒我們戰敗呢!哼!我就要你們看看,這個表子的真面目!”
說罷,趁秦恬掙扎著起身的功夫,又狠踢了她幾腳。
秦恬快氣抽過去了,更讓她難受的是聽了這護士的話,那幾個打算阻止的人雖然猶豫了一下,但都佯裝無事的走開了,任由那護士彎腰揪住她的頭發,把她扭起來,揚手就一個巴掌扇過來,秦恬伸手去擋,奈何那女人力道奇大,竟連帶著秦恬的手扇在她臉上,相當于秦恬自己打自己。
秦恬忍不了了,大叫一聲一腳踢上去,雙手也死命的亂揮企圖掙開鉗制,可顯然對手的戰斗經驗更加豐富,不知道是不是德國護士上崗都有專門培訓,反正對于秦恬的防狼術或者十八摸都應付的得心應手,轉眼秦恬就被教訓的鼻青臉腫,痛不欲生,她越想越委屈,心里卻也明白,作為莫名泄憤的對象,她無論說什么都是徒勞的,此時頭腦發熱的辯駁,不如留著力氣讓自己少挨幾拳。
雖然戰斗力不如對方,但好歹也是常年勞動的人,一直處于下風卻還不至于被打敗,秦恬雖然不敢說自己是什么剛烈女性,可不肯吃虧的性子還是有的,盡管肚子痛腿痛臉痛后腦勺痛頭皮痛,但還是一本正經完成了一系列打架章程,從武打到散打到柔道,最后兩人扭在一起時,那護士滿嘴的“表子”終于因為氣力不濟而停止了。
直到那護士打爽了,亦或者有點怯了,脫身走人后,秦恬靠著墻壁喘息,全身酸痛,卻覺得自己好歹讓那賤人住嘴了,怎么說也是個勝利。她齜牙咧嘴,無奈苦笑,最后笑著笑著,眼淚也流了下來。
自己為了在法國不因為所謂“通敵”的罪名挨打而逃到這邊,卻在這兒挨了德國人的打,所謂的賤皮,說的就是她吧。
秦恬磨嘰了一會兒,路過的人都對她視而不見,沒辦法,她擦干眼淚一個人慢慢的站起來,只覺得小腿上被踢過的地方痛得她一陣抽搐,走了兩步,正有點支持不住,一個人從后面走上來,手有力的扶助了她。
她轉頭一瞅,是護士長,當初接納她進入醫院工作的,名叫塔尼亞,是個嚴肅正經的女人。
塔尼亞護士長抿著嘴,一手拿著記錄本,一手撐著秦恬,帶著她快步往休息室走。
秦恬看不出這女人是不是幫自己的,她只能忍著痛意,咬牙跟著她的腳步。
兩人進了休息室,里面一個骨科的醫生正躺在長椅上熟睡,呼嚕震天響。
塔尼亞護士長放下記錄本,拿出一個醫藥箱打開,拿出些瓶瓶罐罐,二話不說開始給秦恬上藥,表情依然嚴肅,手勁卻不大,很專業很輕柔。
秦恬終于感覺生活還有那么點希望,她感覺藥水在自己臉上冰涼的流過,不禁低聲委屈道:“護士長……”
“安卡利亞有三個哥哥,兩個四年前死在了法國戰場,還有一個現在就駐守在法國某個海岸。”護士長簡潔的說著,“當初我想讓她帶你熟悉,所以跟她提了一下,結果她得知你是法國國籍,就不愿意了,所以才讓別人來的。”
兩件事很簡單的說明了秦恬挨揍的過程,那個打她的護士叫安卡利亞,她恨法國人,她知道秦恬是法國國籍……秦恬明白了,這就是要她知道她活該挨揍,誰叫她娘生她的時候沒挑好國境線。
打落牙齒活血吞嗎?秦恬不甘心,但她不得不甘心,從別人冷漠的反應來看,挨頓揍是她運氣,她該感激,無論德國情勢多么惡劣,現在都在別人地盤上,生或死?一個槍子兒!到時候誰管她證件上的紅十字?一個間諜罪名就行!
秦恬徹底明白了自己多苦逼,她知道自己夾緊尾巴做人的時刻來了。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