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注定是一個失眠之夜。
鐘岳只在沙發上迷糊了兩個小時就醒了,而且是易常清醒。今晚發生的所有事情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心里很明白,季思明的話只是壓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棵草,早在他走進道森公司那幢大廈前,他的神經就已經繃到了極限。
從那個早晨他邁出書房那一刻起,他就把童恩這兩個字藏在了輕易摸不到的地方。將近半年的時間里,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這個名字,然而,午夜夢回,童恩的笑容久久揮之不去。
此刻,夜深人靜,連墻上的掛鐘都沉睡了。
在這個只屬于他的空間和時間里,徹底放松地躺在沙發上,任思念的翅膀無限地伸展,任深深地悔意蠶食他的心臟。
童恩走了,鐘岳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是那么的不了解她。他回憶他們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回憶她的每一個笑容,每一句話,竟沒有一次是談她自己。每一次相聚,都是鐘岳的心情最放松的時刻,童恩就像一個奇幻的魔術師,讓他不由自主地放下所有的束縛,做回他自己,所有的壓力,所有的疲勞都融化在她恬淡溫柔的笑容里,他不知不覺的越來越依賴她帶給他的溫馨輕松的感覺。
直到童恩再也不出現在他面前,他才驚覺,他對童恩這種心理的依賴,和當初林夕對他的依賴竟是驚人的相似。記不清有多久了,他已經習慣了所有人對他的依賴,因為他生來就是要肩負責任的,但是童恩出現了,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也需要理解,也渴望有一個溫暖的心收容自己的心靈。
他想起季思明曾經問過他的幾句話:
“你了解童恩嗎?”
“童恩是一個內心很柔弱的女人,并不像她外表那樣堅強。你確信你能讓她生活的快樂嗎?”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自責像潮水一樣涌上心頭。他的自律和自私,最終傷害了他最珍惜的人。
“當,當”
兩聲輕輕的敲門聲,在寂靜的深夜清晰的不容他忽略。
鐘岳睜開眼睛,靜靜地看著天花板,一動沒動,這個屬于他自己的夜晚,他不希望被打擾。
然而,敲門聲固執地響著,“當,當”又是兩聲,鐘岳站起身走到門前,拉開門一看,本以為一定是陳姐,竟意外地看到強叔有些花白的頭發。
“強叔,您怎么還沒有休息?”鐘岳意識到自己今晚的態度可能刺激到了這個看著自己長大的老管家。
“你從來沒喝過這么多酒,我不放心過來看看。”強叔說著走進書房,習慣地走到鐘岳祖父的照片鞠了個躬,然后才在沙發上坐下。
鐘岳默默地走回沙發前,在老人對面坐下。
“孫少,按說我已經告老帶鄉了,不該再在你面前多嘴多舌的。可是,我在這個家服務了二十多年,你和老爺都是我的親人。雖然我答應了老爺,有些事到死也不說,可,看見你今天這么難過,我怎么也睡不著覺。老爺生前對你是很嚴厲,可他心里疼你,我知道,老爺要是還活著,看見你這么痛苦也會心疼的。孫少,我也是快七十歲的人了,我真怕萬一哪天我突然走了,這些事就永遠被埋在地底下了,我心里不安啊!”
鐘岳困惑地望著情緒有些激動的老管家,在他的記憶中,強叔永遠都是平平靜靜地,再忙碌的時候也有條不紊、不疾不徐的,只有在爺爺去逝時才見他痛哭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