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陳振并未向這位不速之客介紹繡春,繡春也安靜立于原地未動。只是那季天鵬方才一進來,目光便掃過她,當時似乎微微一怔。此時走得近了些,繡春見他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臉上,目不轉睛,露出迷惑之色,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睜大眼,定定望著自己,便猜到他應是認出了自己。
對這個人,從前倘若說還只是泛泛萍水相逢的話,自從那晚偶遇他與陳立仁一道后,繡春心中對他的疑慮便日益增加,好感更是全無。見他這樣不顧禮儀,定定望著自己不放,心中微微厭惡,面上卻未表露,只朝他微微點頭,淡淡一笑,便轉過了身去,正要回自己的座,只見葛大友又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這回,臉上的表情比方才更要怪異,說不出的夸張。
“老……老太爺……”葛大友跑到了近前,喘息著道,“魏王殿下來了!”
繡春耳尖,雖邊上鬧哄哄的,“魏王殿下”四個字卻立刻捕捉到了,腳步隨即停了下來。
“魏王……殿下!”
陳振比聽到方才季天鵬的名字還要詫異,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是,是他!已經來了!”
繡春猛然回頭,一眼便看到那個人竟已停在了宴廳的大門之外。
邊上的燈火不太亮,又隔了些距離,她有點看不清楚他的臉,但那個身形和站那兒的閑雅姿態,確確實實,真的是他沒錯!
陳振也立刻發現了門口的人。不知道今天這是哪根香燒錯了,招來了季天鵬已經是個意外,此刻竟連當朝的監國親王也來了。不曉得到底是什么事。壓下心中的不安,慌忙大步迎了上去,到了近前,對著門口的人便下拜,口稱“千歲”。頓時滿堂皆驚。
陳家經營藥業,雖富,卻不貴。今晚的來客,多是與陳家類似的商戶。便是上首的那桌官面之人,在尋常百姓眼中了不得,實則官職也都低微。這些人里有先前見過蕭瑯的,認出了他,不敢怠慢,紛紛起來跪見。剩下那些人,見連當官的都跪了,哪里還不明白這個年輕男子的身份,慌忙跟著下跪。大廳里一時只聽見撥動椅腳的稀里嘩啦之聲。
季天鵬自然也極意外。看了眼門口,慢慢也跪了下去。
沒片刻,方才還熱熱鬧鬧的壽宴大堂,此刻鴉雀無聲,只見黑壓壓滿地跪迎的人。唯獨只剩下繡春還立著,與突然闖入的蕭瑯遙遙相對。
蕭瑯停在了門外,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個正側臉過來看著自己的少女,心竟沒來由地一跳,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
真的是她……這就是她的女兒身模樣……真真好看……和他想象過的差不多……不對,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看……
就在片刻之前,在回王府的路上,他忽然開口,叫車夫調轉馬頭往這里來的時候,他還有些不確定,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來做什么,或許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而已。但是這一刻,他卻忽然明白了過來。并不是什么心血來潮,而是他就想來看她!一刻也等不了了,管不住自己了!
這一趟,來得真的很值!
他看了她半晌,直到見她挪開與自己對視的視線,那雙翠眉略略蹙起,櫻桃紅的小嘴輕輕抿了下,露出些不高興的表情,順了她的目光看過去,見到今晚的壽星還跪在地上,正誠惶誠恐地等著自己開口說話,這才醒悟了過來,知道自己的突然到來,破壞了這場壽筵的喜慶之氣。
還能怎么辦?既然管不住腳,人都已經來了,只能極力救場子,好討她歡喜了。
他急忙到了陳振面前,露出他曾被許多人稱贊過的標志性魏王式笑容,彎腰下去,雙手扶起老爺子,口中連連道:“快快起來,無須多禮。”
陳振跪在地上老半天,沒聽到魏王出聲,又不敢抬頭看,正惴惴不安著,忽然被他親手扶起,抬眼,見他滿臉溫和笑容,瞧著不會是壞事,懸著的心終于咯噔落下。
“諸位也都起來入座吧!我只是路過而已。不必拘禮!”
蕭瑯又朝眾人說了一句。
客人們這才紛紛起身,卻無人敢入座,只垂手看著這個魏王殿下,大廳里還是死氣沉沉。
蕭瑯飛快看了眼繡春。見她神情仍緊著,看不出絲毫喜色。心中不禁有些懊惱,知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掃了人家的興。正想著是不是該識相地立馬轉身走人時,聽見陳振已經小心地問道:“不知殿下駕臨,有失候迓。敢問所為何事?”
蕭瑯一怔。一時語塞。方才滿腦子只想著來看她的,竟忘了這茬兒……好在他還是有點急智的,很快便一本正經地道:“也無別事。我的腿疾,不是一直在用貴堂所出的紫金膏嗎?今天聽蔣太醫說快用完了。正方才回去,順路經過時,忽然想起了此事,便過來取,也省得下回太醫再來回跑路、到了貴宅門前,又知今日是老太爺壽喜之日,便冒昧而入了,朝老太爺道個喜。”
陳振聽了,大是驚訝。自己何時會有這樣的臉面,竟能勞動當朝監國親王登門給自己賀壽???
這便罷了,那個紫金膏,聽著更是奇怪。
他要用自家的紫金膏,陳家哪敢怠慢,早已經改成定期派人送。恰前日又打發了人送去幾瓶新制的,估摸著一兩個月也用不完。這個蔣太醫難道拿藥擦他全身?否則怎么會用得這么快!不過兩天,竟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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