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人家或許還是要仔細看看的,”見多了各種世事,林斐開口自不會如尋常人那般輕易的“一刀切”的全按常理判斷了,遠的不說,就說那位趙司膳的根——委實不曾善待過她,甚至還一直吸著她的血,奴役著她,“可弘農楊氏的根確實庇蔭后世子孫良多,身為弘農楊氏子孫,打從一開始日子就比旁人好過的多。”
楊氏族老聞笑道:“我也是這般想的,既受了這庇蔭之恩,得先人庇護,自該為后世子孫留條退路的。”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再開口,便是一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你這位子穩得很。”
話不需要說全,點到即止。
三兩語之間,足可見面前這位名聲頗響的楊氏族老對陛下的看法與自己是一致的。
林斐笑道:“楊老說的是!”說著又看了眼不遠處觥籌交錯的生辰宴,他道:“楊氏女有孕便有孕了,生下來便是,左右楊氏又不是養不起一個孩子了。可尋常有孕委實到不了那能動搖楊氏之根的地步,想來那孩子之父并非尋常人。”說到這里,目光落到了那坐在宴首之上,隱在重重繚繞的香煙中看不真切面容的兩位‘壽星’。
一旁的楊氏族老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看著那香煙繚繞中坐著的兩人,說道:“田老太君是個信徒,不止佛、道兩教,不少教派的仙神都在祠堂中有供奉。是以,今日生辰宴燃起的香爐多了些,畢竟不止客人要吃宴,往日里就敬重供奉的神佛亦是要吃宴的。”
“我往日里也是供奉神佛的,可今日這香爐委實燃的有些多,叫我這一把年紀的老骨頭鼻子聞了都有些嗆到了。”楊氏族老說到這里,捋了捋須,“也只涼亭這里能叫我舒服些了。”
林斐點頭,看向楊氏族老,頓了頓,開門見山:“不過族中小輩的生辰宴罷了,又不似那位,是老母的生辰宴。楊老怎會屈尊降貴的前來?”他說著,拿出自己袖中的帖子,“且還特意親筆書寫這帖子?”
“若沒有我的這份帖子,單他那份,我怕你不會來。”林斐開門見山,楊氏族老亦沒有兜圈子,只笑著挑眉問林斐,“若只有一份帖子,你可會來?”
“不知。”林斐想了想,說道,“難得休沐,自是要陪心上之人到處走走看看的。若只有一份帖子未必能叫我下定決心來赴宴,只有看到兩份帖子之時,恐有什么重要之事推拖不得才會叫我特意前來。”
楊氏族老聞再次笑了起來,“哈哈”笑了兩聲之后,他忽地開口對林斐說道:“她有孕之事若是提前叫我知曉了,必不會叫她出現在這宴上了。”說到這里,那和善的面容之上,一雙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之色。
這話一出,林斐了然:“原是逼不得已,楊老被暗算了,受了桎梏。”
“不錯!”楊氏族老坦然承認了下來,嘆了口氣,說道,“我知曉她不是好人,沒什么良心同底線,卻不想她竟能至如此地步!全然不顧那些年弘農楊氏給予她的生養庇護之恩,為一己私利,哪怕拖著全族為她陪葬也在所不惜!此等行為,實在是讓人觸目驚心!”
聽到楊氏族老出口的“觸目驚心”四個字,林斐恍然,再看向那香煙繚繞間端坐在那里,面容模糊的兩位壽星,說道:“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是啊!即便她是個生意人,全然用利益得失來衡量,都不會叫我看了覺得‘觸目驚心’。”楊氏族老走至涼亭邊,看著那湖中游動的錦鯉,順手扔了把魚食下去,“畢竟那些年看過的‘生意人’也不少了。可她為了那一點蠅頭小利,甚至……都不定真的是利,只是因為她想要,便能做出用全族的性命來換一支可能并不值錢,只是能愉悅她自己的珠花,此等自私偏執的行為實在是叫老夫驚駭到了。知曉她自私,卻不知她竟能自私至這等地步!”
林斐聽到這里,也沉默了下來,雖然楊氏族老并未說明具體什么事,可那三兩語間,卻顯然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看著老者背在身后的雙手,那雙手拇指之上套著一對碧色的玉扳指,林斐知曉那玉扳指并不似尋常人用來裝飾所用,而是遮掩,那玉扳指之下是一段被燭火燙過的皮膚,聽聞是老者年輕時遇到匪盜被匪盜將手壓住火上烘烤逼問所致。即便如此,面前這位老者當年也未開口,甚至作為人質本身,反留下訊息,同官兵里應外合,將那匪寨屠了個一干二凈。
這事并不是什么禍及無數人生死的大事,不過以小窺大,足可見面前這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是個極其果斷、下手狠戾果決之人。“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個道理早已刻入老者骨子里了,若不是被桎梏住了,那位和離夫人楊氏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這個生辰宴上的。
“如此看來,是她背后站著的那個人桎梏住了楊老。”林斐沉默了片刻之后,開口說道,“想來是用楊氏的秘密換來了他的庇護,一族辛秘盡數被他人所知,難怪楊老會出席族中小輩的生辰宴了。”
楊氏族老點頭,笑了笑,微微瞇起的眼中一片清明,他看了眼林斐:“如何?可覺得觸目驚心?”
林斐點頭:“先時楊老說起時便已有所猜測,眼下親耳聽到楊老的證實實在是驚駭不已。”頓了頓,他忍不住又道,“當真不曾想過一個女子為謀劃一個情郎這等常人眼里的’小事‘竟能惹來那么大的禍患!”
楊氏族老點頭,說道:“便是先時未曾料到,才將我打了一記猝不及防。”
當然,眼下老者的人雖是出現在生辰宴上了,可顯然面前狠戾果決的老者不是那坐以待斃之人,當備了后手。
“她好好的楊氏女不當,偏要做那個夾在我同田家之間的工具,妄圖在楊氏同田家之間游走,老夫便全了她的念想。”楊氏族老說道,“看是她游刃有余的將老夫同田家老大玩弄于股掌之間,還是我二人將她這工具徹底變成夾在中間上不得也下不來的那個人。”楊氏族老說著,目光落到那觥籌交錯的生辰宴上,“她近日搬去了我弘農楊氏在通軌坊的那間宅子,不是我要求的,是田家要求的,說那宅子風水極好,適合養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