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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第四十二次振翅

    李霧唇角微勾:“再往前開,有片空地。”

    “好。”

    停好車,李霧解開安全帶:“你跟我一起去嗎,還是在車里休息?”

    岑矜困惑看他一眼:“我是你司機么。”

    李霧啞然,解釋:“這會天黑了,村里墳地跟城里墓園不一樣。”

    “我又沒做過虧心事。”岑矜不由分說開門,昂首朝外走。

    李霧笑了下,快步跟上,與她并排。

    越往高處走,視野越開闊。月光似銀紗,朦朦的,拂亮了田間作物的葉片與莖稈。腳底草蔓松軟,無處遁形。

    沿途,李霧突地停下,遙望著某處。

    岑矜疑問:“你看什么呢?”

    李霧回:“你來過的。我跟我爺爺以前的家,已經看不到了。”

    岑矜挑眉:“那間小土房?”

    “嗯。”

    岑矜舉目,循著他方向看去。這個地方在她記憶里是淺淡的,于光陰中悄然滑走,不足以銘刻。但當下提及,她不由翻出手機里那張舊照對比,果然痕跡全無,早被夷為田地。

    岑矜百感交集,說不來是好是壞,該惋惜還是該慶幸,只道:“還好有張照片留念。”

    李霧“嗯”了聲,拔足向前:“我爺爺墓地就在后面那個樹林。”

    岑矜眺了眼黑壓壓的密林,枝杈亂糟糟的,如鬼手抓撈天空。

    李霧面不改色往那走。岑矜則心一提,默默縮短二人間距。

    途經田埂,逼近山林,腳下植被叢雜,觸感還格外浮離,岑矜心也跟著起伏不定。

    月隱進云后,山野昏黑,墨一樣滲透天地。

    岑矜打開閃光燈:遠超預想的畫面在眼前顯現,密密匝匝的樹干下是隨處可見的墳堆與墓碑,有的被家人收拾妥帖,筆直站立;有的東倒西歪、殘缺不全,驚悚片氛圍濃郁。

    岑矜暗道一句“不是吧”,心卡到嗓子眼,難以正視,下意識問:“我們為什么要晚上過來?”

    李霧側頭看她:“我也不知道。你吃飯時說耽誤我時間了,怕我怠慢爺爺,一定要今天來。”

    “……”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李霧,”岑矜邊小心避著,邊催促:“你也把閃光燈打開。”

    聽起來刻不容緩,擺明是在怕。李霧偷揚了唇,“哦”一聲,也打開手機照明。

    周遭更亮了。

    可視范圍擴大,也更可怕了。

    還不如不開。岑矜心力交瘁。

    迎面橫著根樹枝,李霧駐足,挑高。

    女人先走,等她通過,他才抬步。

    岑矜倏地細聲驚叫:“李霧你人呢!”

    李霧被嚇一跳:“……我在你后面啊。”

    “不要走我后面!”她惱羞成怒貼回來。

    兩人手臂就此靠攏,不時磨蹭著,李霧心癢起來,腦袋也熱烘烘的。

    突地,岑矜腳畔一陣草木竄動,o@迅疾。

    她一下彈開,慘叫“什么東西啊!”,慌不擇路,急急抱住旁邊人胳膊。

    李霧一僵,好似被鎖身,再難動彈。他手臂被死死摟著,緊密無隙,女人身體的溫熱從薄薄衣料滲進來,燙人神思。

    他耳廓通紅,喉結上下滾了滾,佯作鎮定拿高手機一照,安撫:“別怕,應該是黃鼠狼。”

    少年嗓音無法自抑地微顫著,好在岑矜早被嚇去半條命,根本無暇在意其他。

    岑矜仍提心吊膽:“會不會是蛇?”

    “蛇沒這么大動靜。”

    她背脊已濕,周身寒顫,再也不敢撒手,這種時候還不忘端架子下令:“靠著我!不準離我超過十厘米。”

    李霧抿了下唇,他哪兒敢。

    不到百米的狹道,草石磕絆,詭譎曲折,似走了一個紀元。

    他們心跳飛快。

    一個是嚇的,一個是美的。

    終于到達李霧爺爺的墓地,岑矜松開李霧,虛脫般喘氣,終于有心情去看李霧爺爺的墓地。

    她未拿手機直照,只于側面借光。

    李霧爺爺算是這片墓園中很體面的一位了,澆蓋了平整水泥,碑身縱刻著隸書體的老人姓名。

    “故

    李明河

    之墓”

    左側有小字:

    “公二零一九年立”

    “孫李霧”

    李霧將手機放到一旁,傾身拂去碑上塵泥,又將一些落葉撿走。

    可能是祖孫倆名字都透著股寧和感,岑矜心跳微緩:“你爺爺名字也很好聽。”

    李霧將果盤擺好,怕突然的動作嚇到她,提醒:“我要磕頭了。”

    岑矜以為他不愿讓自己看見:“需要我背過去嗎?”

    “不用。”李霧收眼,屈膝跪地,安靜地叩首。

    少年低身伏拜,背部寬實,似遒勁無聲的樹根,匍匐進大地。一下,兩下,三下,不徐不疾,月在這一刻浮出,霜一般漫過山林,岑矜目不轉睛俯視著他,心如滌蕩,唯剩偌大的撼動。這一刻,山野不再可怖。

    待他起身,岑矜才回過神:“好了?”

    李霧:“嗯。”

    岑矜說:“我需要做些什么嗎?”

    “不用,”李霧拿起手機:“走吧。”

    岑矜心神一動:“等會,我跟你爺爺說兩句話。”“嗯?”

    岑矜想了下,面朝墓碑雙手合十:“您孫子現在衣食無憂,成績也非常優秀,您盡管寬心。”李霧微微笑起來。

    “走了。”岑矜拍一下他胳膊,先行。

    “好。”李霧追到她身邊,不敢再讓她獨自一人。

    岑矜似乎不再那么害怕了,神態自若,還有心閑聊:“那次我在車里等你,你就一個人來的?”

    李霧:“嗯。”

    “你怎么不怕。”

    “我經常走夜路。”

    “可也不是通往墳地的路啊。”

    “可能因為爺爺在吧。”

    “也是……”

    ……

    走出山林,兩人關了手機燈光,又往回走。

    一邊是樹,桂香四溢,一邊是田,十里清寂。長天似酣,他們如行月宮中。

    岑矜仰臉看那些密集澄黃的小花:“你們這邊的桂花樹,好像比宜市的高。”

    李霧也跟著看:“因為沒人管吧。”

    “我覺得是品種不同,但都很好聞。”岑矜走過,一個起跳,試著夠了下,花枝晃蕩,還差點距離,她不禁嘆氣。

    李霧駐足,揚臂折下同一枝,遞給她。

    岑矜不接,還沒好氣瞪他:“讓你亂摘了?”

    李霧悶道:“我以為你想要。”

    “不是自己摘到的我就不想要了。”岑矜似賭氣,雙手揣回開衫口袋,目不斜視往前。

    李霧懊惱地收回手,帶著那枝桂花垂下,一聲不響地走。

    岑矜瞟他,笑一下,攤手,手指曲幾下:“給我。”

    李霧眼亮,又把桂枝交出去。

    岑矜抽走,聞了下,橫回他胸前,攔截他去路:“借花獻佛,頒發給今天保護了姐姐的弟弟。”

    李霧笑開來,乖乖接走:“謝謝。”

    “這就是你的獲獎感?真夠敷衍的。”

    “……”

    女人繼續走;

    少年繼續跟。

    只要她需要,任何時刻他都會挺身而出,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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